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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郎

喊著往山下跑,攔都攔不住。

那一身妝花通袖袍尤其顯眼,杜巧兒跟著跑了幾步,終歸害怕,只得眼看月光下那一抹紅從山坡滾落,跌在山下軍兵燃起的火光裡。

杜巧兒不知該往哪跑,鑽進村旁的水渠裡打滾,沾了滿身汙垢,不敢哭也不敢叫,聽見腳步靠近就繃緊身子,胸膛裡一顆心咚咚地跳。

莊子街上混亂的聲音夾雜,有人在房頂踩碎瓦片,有人自屋頂跌落,還有人高喊捉人,有呼聲、哭聲、笑聲、叫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些聲音漸漸聽了,突然不遠處有人低呼:“巧娘?”

一時間讓她身上寒毛倒立,不多時那聲音又低呼一聲:“巧娘?”

杜巧兒畏畏縮縮抬頭去看,鬆了口氣。

那是莊上的鄰家哥哥,比她大幾歲。

他們小時候常在一起玩耍,總騎著木馬讓人叫他將軍,但後來長大他和父親學了木匠。

大前年鬧旱,他去寧武關吃糧。

杜巧兒對他的印象淡了,只記得他很愛笑。

好事會笑,壞事也會笑,笑起來眼睛像月牙。

聽鄰居說他當兵離家前,在屋外等了她一天,但那天是冬至,她和父母到隰州城迎神賽社吹鼓樂器,回來時這位哥哥已經從軍去了。

杜巧兒倒是和他母親很熟,那是個慈祥的老太太,雖然清貧也樂於助人,除了喜歡吹牛沒別的毛病。

老太太把糧食分給莊上孤寡時總是很驕傲。

總說,她家三郎在口外殺了北虜韃子,朝廷要賞錢的,她要積德,好讓兒子做將軍。

北虜韃子是那麼好殺的嗎?她總吹牛。

老太太過世時,杜巧兒哭著在心裡想,她總吹牛。

若不是吹牛,莊上醫匠老爺爺怎麼會說她是餓死的?

朝廷不會不給殺北虜韃子的英雄賞銀。

今年過年前,她兒子回來了,但莊上人不待見他,他也不待見別人,守著空屋子,出門永遠板著臉,不是去沽酒,就是喝醉了。

杜巧兒打心底裡害怕喝醉的人。

尤其這個人提酒壺的左手只有兩根指頭。

莊上有人說,他那是被馬蹄子踩的,隨總兵入居庸關勤王打東虜,都是山西最好的好漢。

但也有人他是逃兵,說這事在隰州都傳開了,去京師勤王的山西兵全譁變了,都是逃兵。

說他肯定落草了,不然整天買酒的錢從哪來。

說歸說,莊上的老人都看著他長大,就算覺得他落草了,也沒人去告官。

反正……反正就算告官,官府也沒賞銀。

杜巧兒從水溝裡弓著腰起身,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童年玩伴,在月光下滿身是血手上握刀,讓她不敢答話。

“誰在說話!”

有人聞詢奔來,她聽見弓弦崩發的聲音,鄰家大哥抬刀把箭劈飛,提刀衝進巷子。

片刻裡幾聲慘叫,他又返身提刀出來,身上的血更多,繼續左右尋覓低聲呼喚:“巧娘?”

把杜巧兒看呆了,老太太沒吹牛。

她兒子真能殺北虜韃子。

杜巧兒從水渠裡爬起,怯生生叫了一聲:“哥。”

三郎先是很詫異她就在旁邊水渠,旋即如釋重負揚起笑臉,緊跟著警惕環視四周,這才道:“跟我來!”

他們翻牆進了老太太的家,院子裡滿是破敗,堆了滿地的空酒罈。

三郎把她放進井裡,說別怕:“我知道早晚有賊,在井裡挖了洞,有水有糧,別出聲,我不叫你,你別出來。”

杜巧兒緊緊攥著井繩生怕跌下去:“那你呢?”

“我沒事,快下去。”

井軸骨碌碌轉,井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