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府更是如此,造紙質量下降只是個小縮影。
紙坊造紙用的都是舊衣裳、碎布頭,世道混亂,工人做工也不認真挑選線頭,原材料上到處是各種顏色的線頭,導致紙張做出來顏色不純,淡黃的底色上還有許多藍、紅、灰等奇怪顏色的絲、點。
但元帥軍運貨心意很誠,把黃斤紙作為禮物送到鄂爾多斯,運輸花費都超過紙價了。
這個時候,曹變蛟終於想起那個戴鐵面甲的軍校是誰。
那人是魯斌,劉承宗老家隔壁莊上的莊戶人家,弓馬嫻熟。
在劉承宗起事之後,其投軍進入延安衛,多次戰鬥中險些襲斬劉承宗,掙得延安衛千戶的官位。
因為嘴邊有個被流賊弓箭射出的窟窿一直沒長好,喝湯水不注意都會往外漏,所以平時才戴個蓋住下半張臉的鐵面具。
曹變蛟跟楊彥昌合作剿賊的時候,見過魯斌。
當年平涼一戰結束,關寧軍被劉承宗打得大敗,曹變蛟覺得楊彥昌手下魯斌等人全是蓋世猛將。
現在想來,這幫王八蛋一直都在演戲!
曹變蛟的身上被元帥府的隨軍醫師做了手術,又有多處骨折和皮外傷,癱在榻上動彈不得,每天都讓蒙古健婦搬著矮榻到外面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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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斌手下一個把總司就駐紮在烏審部。
沒事的時候,曹變蛟就默默觀察這幫飯桶。
真的是飯桶。
每天早上,烏審部都會拉出十幾只羊,專門宰了讓這幫飯桶中午吃,有時候還不夠吃,下午要再補宰幾隻。
而那些遠道而來的軍隊,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飛鷹走狗的牧馬,放得獵犬滿地跑,禿鷲漫天飛,在部落內外射箭、摔跤,開鋪子販賣兵甲、修補軍械,總之什麼正事都不幹。
甚至還有滿臉疤瘌的老兵痞子開學館,用幾塊大氈子扎個破軍帳,每天敲鑼打鼓的教小孩讀書寫字。
曹變蛟看那老兵凶神惡煞五大三粗,心說瞅這面相,寫字多半不如左良玉,還腆著臉跑出來誤人子弟呢,你先給自己文化水平弄明白吧!
到這時候,曹變蛟滿肚子疑惑怨懟。
他一不明白,魯斌駐紮在這的原因;二不明白,劉承宗把他放這的原因。
第三嘛,饞的。
那幫飯桶天天羊肉湯、羊雜湯換著花樣吃,還有人趁他曬太陽,估計蹲在他附近吃,那香味灌著往鼻子鑽,肚子咕嚕嚕地響。
就他整天擱這清水、炒麵、清水配炒麵。
雖說元帥軍的炒麵是真不賴,油也足、糖也足,味道不錯吃了也有勁。
但一點葷腥不能沾,擱誰誰都怨天怨地。
關鍵也沒人管他,沒人跟他談,戰敗後的事也沒個說法。
他甚至一度懷疑,魯斌這幫人到這來,就是給他當牢頭的。
這一司戰兵加個烏審部,就是他的獄卒。
直到一個平常的正午,醫師又給曹變蛟糊了一身難聞又難看的草藥膏,照例讓健婦搬到氈房外曬太陽,就聽數騎馬蹄踢踏,看見魯斌臉上熟悉的鐵面甲。
“別動,就躺著,你的傷還不能起來。”
曹變蛟一見他就想掙扎起來,結果扯到傷口,疼得咬牙切齒,硬是沒出聲。
魯斌風塵僕僕,衣甲的毛領子上都是風沙,看上去出遠門剛回來,都沒來得及收拾。
帳中婦人搬出交椅,魯斌坐在曹變蛟的榻旁,居高臨下看他,眼角帶著看俘虜的笑意:“恢復還挺快,感覺如何?”
曹變蛟雙眼無神地看向天空:“還有點晃。”
“正常,你在馬車上躺了三天三夜,肯定得晃幾天。”
魯斌笑了笑:“能活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