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劉承宗心胸狹窄,不知道官軍北進是為平賊,能救他們的命。
實在是這個年代的官軍,已腐敗墮落至無以復加,他就是官軍,而且是待遇比衛所旗軍好的邊軍。
在魚河堡賀人龍敢放兵出去打獵?
為啥一定要讓作為家丁的劉承宗出去打獵,還不是心裡清楚,邊軍出去不是打獵而是搶劫。
更別說待遇遠不如邊軍的衛所軍了。
大明兵制複雜,最早是靠太祖皇帝創立的衛所軍,天下遍佈衛所,一衛五千六百戶,各有軍田,世代為軍。
後來衛軍被官員奴役、軍田被霸佔,就出現逃兵且戰鬥力下降極快,又出現了營兵、募兵。
在張居正執政時,大明各個角落經歷迴光返照,但到這個時候又快速衰落下來。
那話怎麼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倘若這支部隊看上去精神狀態良好,衣甲齊備士氣高昂還好。
可他們這模樣怎麼看怎麼不像那回事。
真碰見混蛋領兵,起手把興平裡屠了帶他們的腦袋去領軍功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強者向強者揮戈,弱者向弱者拔刀。
劉承宗對這支部隊更多的是有心提防。
有心提防就是心裡警惕,實際上毫無辦法。
他可以架設木柵把賊人攔在山下,敢上來就魚死網破,卻不可能對官軍如此。
所幸,興平裡還有劉向禹。
劉向禹做過延安府稅課司大使,跟延安衛幾個頭面將官雖沒打過交道,卻多少相識,聽說有官軍至山下自帶著兒子去村口相迎,一見面兩邊認識,後頭的話就好說了。
“劉四爺!”
領頭的千戶身披明甲手按腰刀,腰間掛著玉墜子,看上去精悍非常還有幾分儒將模樣,眼見劉向禹立在村口,便翻身下馬大跨步走來,笑眯眯上前抱拳道:“晚輩領知府大人之命,去北邊剿賊,本不應來叨擾,只是實在……還請老先生多包涵。”
“張將軍此言差矣,諸君保衛鄉梓北征除賊,我等鄉老應盡本分,官軍需要什麼儘管說,我興平裡百姓盡力補給。”
“災年裡都不好過,有四爺這話,我心裡就踏實多了。”
張千戶把姿態放得低,說話也不蠻橫,笑呵呵抬起四根手指:“我要在這吃頓飯,再帶兩頓走,四爺能辦,旗軍就在村外駐營。”
他口中的旗軍就是衛所軍,劉承宗穿著襖子和兄長站在父親背後,這話在耳朵裡就是話裡有話,應該還留了半句。
‘辦不了,旗軍就在村裡駐營。’
劉老爺接連頷首,笑道:“三頓飯,張將軍要鄙鄉準備多少軍士飯食?”
劉承宗看見這張姓千戶抬起的手掌張開:“五百人,不強求肉菜,乾糧要管飽。”
五百人?
劉向禹硬止住自己想回頭看劉承宗的想法,稍加思慮就爽快答應下來,道:“將軍,既然如此,老夫先吩咐鄉中婦人把這頓飯做好,再做些乾糧路上帶著吃,只是還勞煩諸多軍士在村外稍歇。”
見是達成所願,張千戶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微微躬身作揖道:“晚輩多謝四爺,也好教四爺放心,我等此番出兵,必將賊子斬盡殺絕,以還府城太平。”
二人說罷各自回還,不一會村莊升起炊煙,村外衛軍也在歡呼後選定駐營地。
聽得出來,興平裡管飯讓他們很開心。
但是村民對這事並不開心,在人們交口抱怨下,劉承宗陪父兄穿過街道回到家裡,早回來的曹耀正坐在大門口石階朝地上吐口水:“他奶奶地,官府不管他糧餉他能出兵?攏共不到三百人也敢要五百人的糧,不要臉,我呸!”
“看那一臉笑老子就想放一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