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了,在別的省份,帶著家眷是享受榮華富貴;可是在這年月的陝西,敢跑過來上任的都是把腦袋懸褲腰帶的亡命徒,兇險程度可比山賊強盜高多了,除非是陝西人,家眷放別的地兒更危險,否則有幾個敢帶著家眷上任的?
胡爾純和李奇懋就在州衙後宅。
屋裡桌上有半壺酒和倆杯子,以及一封長信。
有種的知州和沒卵的太監,到這時候都一樣,六尺素布,一左一右掛在樑上。
劉承宗看見李奇懋懸在樑上,心裡沒啥波動,倒是看見胡爾純也在樑上掛著就特別生氣,眉頭直接皺起來了。
跟在身旁引路的嶽文元和嶽文魁兄弟倆面面相覷,也不知大帥怎麼就突然沉了臉。
嶽文魁以為劉承宗是沒看見知州印信,連忙指著桌上道:“大帥,知州印信還在,藏院子那棵樹下,新挖的土,一眼就看出來藏東西了。”
“做得好。”
劉承宗左手搭在腰間刀柄上歇著,走到桌邊拿起胡爾純的書信砍了起來。
這個胡爾純死得很不給面子,開戰前劉獅子還在六盤山上的時候就寫信勸過他,明白說了隴州城裡只有民壯沒有官軍,不可能守得住,就算死守,三日之內沒有援軍這城必破,不如早降,別害別人性命。
所以城池早上一破,劉獅子心裡就一件事:進城我可得好好罵他一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為啥不投降!
他還在心裡天人交戰呢,想著到時候胡爾純要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要不要收降了再給他個官職,畢竟這人也是有才華、能做事的官員,再加上硬骨頭,符合劉獅子對穿官袍的所有要求。
結果一進城,劉獅子罵街的詞兒都準備好了,人家自個兒上吊了。
現在他只期待這封絕筆信了,希望胡爾純能在生命走到盡頭時幡然悔悟,結果展開書信看下去,大失所望。
這個胡爾純是真純,比劉承宗想象中還要硬骨頭,信是寫給家鄉老母親和兒子的,僅在最後提了他一嘴,而且是請他善待百姓這種客套話。
李奇懋更酷,一個字都沒留,乾乾淨淨走了。
劉承宗對這倆人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煩躁地擺手對宅內的岳家兄弟道:“把這倆盡忠掛件放下來,再讓人備兩副棺槨,跟正堂的鄧玘一塊,都給左,不,都給北邊山裡藏著的湯九州送去。”
其實胡爾純後悔過。
在昨天夜裡城外的護城壕被填實的時候,胡爾純很後悔當初為啥不直接開城。
但戰爭就是這個樣子,司馬懿說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惟有降與死耳。
只是護城壕都被填實了,胡爾純覺得這個時候再想投降,已經不合適了。
兩軍對敵,什麼時候是投降最好的時機?
雙方差距最小的時候,對敵代價最大的時候。
劉承宗在城外,胡爾純在城內,中間有城牆和護城河、護城壕阻攔,即使勝負不戰亦定,守軍有三百個人,攻城方就要在心裡提前做出六百條命為代價的準備。
這個時候投降,最有利。
等到真攻城了,元帥軍傷亡三人,兩人被三眼銃抵近打死,一人策馬登城時被火銃聲光嚇得馬失前蹄栽落土山摔傷,餘下馬兵在城頭長驅直入,守兵潰不成軍——手裡一點兒威脅都沒有,還投什麼降?
人沒有威脅,就沒有價值。
胡爾純心想,與其投降受人侮辱、使家小遭殃,還不如做忠臣,老子不活了!
很快兩顆印信被嶽文魁呈上,劉獅子正端詳著兩顆印信,就聽羽林騎報告參將蜂尾針求見。
劉承宗讓人進來,笑道:“你不在城裡撿炮彈,跑到州衙來做什麼?”
攻打戰略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