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只有小門的舊公寓。是昭和時代(註)後期落成的鋼筋水泥建築,一層有五戶,總共三層樓,形狀就像橫著立起的蒟蒻。
蟬的房間在二樓的最角落,他把手伸進玄關前的瓦斯錶後面,取出鑰匙開門。裡面是三坪大鋪木板的兩個房間。跟鋪地毯相比,冬天比較冷,但只要一想到地毯表面會積灰塵和小蟲,他寧可選擇木板。西側房間擺了一張單人床,空間被塞滿cd的架子填滿,架子正中央有一個方形時鐘,指標指著早上十一點。
他走向廚房,把剛買來的蛤蜊放進盆子。
盆子裡裝了水讓蛤蜊吐沙,準備就這麼放到晚餐前。
蟬沉默地俯視容器,看見氣泡一個個浮上水面。是蛤蜊在呼吸,牠們無聲地張開殼,吸氣,吐氣。蟬專注地看著,蛤蜊還活著,真好。
望著蛤蜊吐沙的這一刻,是蟬最感到幸福的時刻,他不曉得別人怎麼樣,但是再也沒有比望著蛤蜊呼吸更令他感到平靜地時候了。
人也是‐‐蟬偶爾會這麼想。他覺得,如果人也像蛤蜊,呼吸的時候能看見氣泡或煙霧,是不是就更有活著的真實感?若是看見往來的人們嘴裡吐著氣泡呼吸,也許就比較不容易對他人暴力相向?絕對會的。‐‐雖然我還是會吃掉這些蛤蜊。
接著好一陣子,蟬就這樣對著蛤蜊悠閒而寧靜的生命證明看得入迷。殺掉它們吃掉,這件事對蟬狠重要。殺掉,吃掉,活下去,若是每個人都自覺到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就好了。蟬情不自禁地這麼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是無機質的手機鈴聲把他拉回了現實。
蟬離開廚房回到房間,從掛在衣架上的麂皮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只有一個人會打電話來,他彷彿又能聽見店老闆自以為是地說著「你是我的人偶」。
「把已經離開的人再叫回來,一定得真心誠意地道歉才行。」蟬在靠牆的椅子坐下,瞪著把手肘撐在不銹鋼桌上的巖西,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天裡拜訪巖西的大樓兩次。「你敬愛的傑森沒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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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昭和時代從一九二六年至一九八八年,共六十四年。
「是克里斯賓。」巖西噴著口水不悅地說。「反正你也不會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吧?頂多隻是待在公寓看電視嘛。」
「是蛤蜊。」
「有蛤蜊頻道嗎?」
蟬說著「無聊」吁了一口氣。「說起來,我才剛結束工作,哪有人連休假都不給又馬上塞工作進來的?你的神經是怎麼長的?」
「囉嗦,有工作上門我有什麼辦法,反正這種事是第一次,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別耍賴了。」
「傑克&iddot;克里斯賓可是說過呢,『能夠原諒的只有第一次。』換句話說,第一次是ok的。喏,ok吧?」
「才不ok咧。」
「而且,這次的工作來頭可不簡單,委託人可是政治家唷。」
坐在桌前的巖西拿起手邊的杯子,露出壓抑著喜悅的噁心表情。
「有政治人物上門就笑成那樣,你這個人簡直差勁透頂。拜託你,夠了吧。雖然我本來就不覺得你有多了不起,可是也別再讓我繼續幻滅下去吧。」
巖西面露不悅,像是被人指出缺點,漲紅了臉,也許是想要掩飾,他加強了語氣:「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上門的是哪個政治人物啊?」
「你知道一個叫梶的眾議院議員嗎?執政黨的,他常上電視大肆抨擊對手。」
「梶?沒聽過。」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