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認為媽媽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農村婦女,事實上,也確是如此。每天和村裡人東家長西家短,嘲笑別人家針尖大的事,簡直就象無孔不入的小報記者。可事情一發生在自己家,就會氣急敗壞、暴跳如雷。我剛回家那幾天,她自感顏面掃地,連門都很少出。自從劉軍進了我家門後,她腰桿好象直起來了,繼續不厭煩其煩地“東家長西家短”了。
但現在她說出這句話,我卻認為她簡直就是一個哲學家。如果我不是我正低頭在後面推車,我簡直要仰視她了。她一個農村婦女,竟然給存在中國幾千年的重男輕女思想,做了最樸素的詮釋。和她相比,那些就這個問題旁引博證、喋喋不休,卻始終雲裡霧裡、不得要領的社會學家,簡直給她提鞋都不配!
當晚,媽媽破例做了一桌子的大魚大肉,夾過去的菜把劉軍的碗都堆得冒尖了。甚至第一次,劉軍接住了我的目光,說不出的憐憫與溫柔。媽媽望望劉軍,又望望我,佈滿皺紋的臉笑得象一朵盛開的菊花。在我記憶中,媽媽好象從來沒有笑得象今天這樣開心過。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為了掩飾,我趕忙低下頭假裝扒飯。
我一直是理解媽媽的,雖然這段時間,她對我沒好聲氣,給我臉色看,可她自己心裡,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啊。她是個農村婦女,所能看到的,只是顯爾易見的幸與不幸。她逼我相親,也是為了我好啊。如今,她以為我找到了好歸宿,看上去比我還要開心呢。
我對媽媽所有的不滿與怨恨,全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因為劉軍家的稻子比我們這邊收得早,明天就要裝倉了,所以吃過飯他就要回家去。媽媽戀戀不捨地和他告別,並示意我送送劉軍。其實這是媽媽的小把戲,她想製造我和劉軍單獨相處的機會,以加深我們的感情。
朦朧的夜色中,劉軍在前面推著腳踏車,我亦趨亦步地跟在他身後,慢慢走著。帶著微微寒意的風兒一陣陣吹過來,潮溼的空氣中夾雜著稻穀的清香。身邊的樹木微微搖拽著,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走在家鄉堅實的土地上,身邊是得到雙方家長認可的戀人,我感到無法言傳的幸福與滿足。我直希望這條路,能永遠永遠地走下去,沒有盡頭。
當走到一處小樹林邊時,劉軍停止腳步,輕聲問我:“快到春節了,我要到你家送節禮的,你看送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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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到我家送節禮?如此,他是真的決定和我長期相處了。我簡直幸福地不能呼吸,好半天才語無倫次道:“你送什麼我都喜歡。”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說:“如果你三年前去讀了大學,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考上的那所大學,畢業後單位爭著要的,不象我。”
他的話讓我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三年前,我是考上大學的啊。在最初的絕望、遺憾、鬱悶過後,我竟不再記得曾經這件事情了。我酸澀地問:“你在大學裡,老師平常都教些什麼啊?”
他自嘲道:“我讀的是普通師專,老師上課時安排一下就沒事了。其餘時間自己安排,大學裡其實很自由的。”
我好奇地問:“那自己怎麼安排呢?”
他苦笑道:“吹牛攀比、聊天上網,租房戀愛,最後混個畢業證書。”
我緊追不放:“那你也戀愛了嗎?”
他立刻怔住了,隨即訕笑道:“我,呵呵,當然沒呢,要不現在還孤身一人?”
我暗想,我現在也孤身一人呢,不是也曾戀愛過。但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又一陣夾雜著寒意的微風吹過,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溫柔地將我的領口往上拉了拉,體貼地說:“回去吧,快要過春節了,小心感冒。”
我順從地“嗯”一聲,心裡感到無限溫暖。直到他騎著腳踏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