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一個合格的書法家而言,即便是蒙上了眼睛,也能在一粒米上寫字。
看到吳節在黑漆漆的夜裡作文,文同知這才大為吃驚。當初,錦江夜宴他可沒去參加,無緣見識吳節的那一手張旭狂草。此刻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看來,這個吳節在書道上已經浸淫了多年,否則也不敢如此拖大。
但書閉目寫字,文同知自認也能辦到。可現在是在考場上,你得一邊斟酌文辭,一邊答卷,一心二用,一不留神,就將卷子寫廢了。
吳節此舉,難道他在一瞬間就已經打好了腹稿,這才流暢地寫下去。
一篇八股文章,只一剎那就想好了,即便是七步成詩的曹子建也不過如此。
這個吳節,難道真是天生的怪才?
文同知深深震撼。
同樣感到震撼的還是同期的考生,吳節正好坐在小廣場的正中,被一圈考舍圍在正中。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超過兩百人同時看到。
沒有人敢於動筆,甚至沒有人磨墨,就那麼盯著吳節看。
只覺得天地之間只吳節一個人在蒼茫的晨曦中,深沉的黑色中高袖回舞,極像一個從滾滾漢字長河裡躍將而出的文字,不斷變換,與神同行。
是的,漢字最早只被掌握在祭師手中,刻在甲骨之上,是用來與天地溝通的,自然而然就帶著一股魔力。
而吳節在這片亙古一般的夜色中,就是那一顆即將發出光芒的文魂。
“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鬥焉,以忘其身,是以氣也。方其鬥也,不知其身之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福禍可畏也,然而是氣之不養者也。”
這是承題。
“不養之氣橫行於中,則無所不為而不自知,於是有進而為勇,有退而為怯。”
這是起講。
然後是“其進而為勇也,非吾欲勇,不養之氣盛而莫禁也;其退而為怯,非吾欲怯也,不養之氣衰而不敢也。”
如此文字,已經大大地高出了同時代人一大截,足可比肩張居正、王陽明這樣的八股文大家,甚至尤有過之。
至少,明朝的人寫不出這樣的文章。非關水準,而是沒有那種經過唐風浩瀚、宋韻典雅的洗禮。
是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八大家散文。
是三蘇中排名第二的蘇轍。
八股文是明清科舉考試主要文體,後世之人提起這一文體,大多此文始於明初。其實,源頭卻是北宋的經義考試。
北宋的經義考試,因為沒有明清時的那麼多束縛,行問酣暢恣肆,就其意境和美感,比起後人來根本就是浩月與螢火之別。
尤其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蘇和王安石,更是個中妙手。
剛開始的時候,吳節還想過抄一篇明末八股好手趙南星、顧憲成等人的文章上去,以他們在八股文上的圓熟融通,想拿第一不過是探囊取物。
可意識到這次考試不但要贏,還要贏得漂亮時,吳節決定抄八大家的文章。
本來王安石和蘇東坡是最佳選擇,可惜他們沒寫過同題的文章,恰好蘇轍有一篇同題作文,只好退而求其次。
可即便如此,依舊足夠秒殺一切了。
蘇轍是蘇軾的弟弟,在古文寫作中成就極高,否則也不可能擠身唐宋八大家之列。
蘇轍的文章風格汪洋澹泊,也有秀傑深醇之氣。而吳節成名靠的卻是杜甫的《詠懷》詩和李白的《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三篇作品題材雖然不同,卻都蘊涵一股滂沱大氣,與蘇轍文字中的渾厚精妙一脈相承,正好適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這時候濃得化不開的黎明的黑暗之中,吳節將最後一句寫完:“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養志以致氣,盛氣以克體,體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