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不走了,“我的面?”
“陽春麵。”管家言簡意賅,“你快去做呀。”
我真的沒理管家,一頭扎進了廚房去煮麵,一碗細面出鍋,我尋了個托盤,依著昨晚的樣子給二爺端去了。
二爺坐在夫人的廂房裡,正在擦拭手中的如意冠,桌子上還擺放著黃底藍滾邊的砧花斗篷,兩朵銀色的細絲絹花和一身金光閃閃的魚鱗甲。
早聽說二爺是長沙城裡的名角兒,唱的是花旦,這身段轉起來似清風扶柳,廣袖飄飄,雲衣輕搖,二爺的戲臺幾乎是場場爆滿,從來座無虛席,像我這樣的丫頭是沒有見過的。
可二爺自從夫人去世,久不去戲園,一身身價值連城的行頭也都落了灰,二爺看見我,放下手中的東西,等著我將手上的面擺上了桌子。
“我叫管家去尋你,怎麼找不到人?”
我忙道:“奴婢去掃院子了。”
二爺一邊吃麵,一邊轉頭和我說話,狹長的鳳目澄澈如水,此時正淡淡的打量我。
二爺這面吃的很慢,一口一口的,連湯都喝了個乾淨。
末了,他將碗筷向前一推,“我晚上去梨園帶幾個夥計回來幫忙,從明兒起,你就不用掃院子了,留在廚房裡管事吧。”
我愣了愣,二爺非但不趕我走,還要升我的職?
我一時有點受寵若驚,“奴婢在廚房裡洗碗,半天就做完了,可以掃掃院子的。”
二爺自顧自的拿起他的如意冠,沒說話。
主子的話就是聖旨,我不敢反駁,便低著頭上前收拾了碗筷,轉身出了屋子,可我前腳剛邁過門檻,就聽見二爺的聲音自背後輕輕響起。
“以後,每日午時都送一碗麵過來,麵條不要太細,多加一點高湯。”
我點頭應下,“是,奴婢知道了。”
花兒香,蟲兒鳴,鳥兒叫,我出來時,院子裡陽光正好,昨夜凋落的杜鵑都被換掉了,後院的池子裡又填了好些個紅水仙,清風吹來,滿院清香。
我想著,等晚上有了助手,大概會清閒不少,因而我洗淨了二爺的碗筷就回房休息了。
可晚上沒到,府上就來了人,這次不僅張大佛爺來了,還帶上了八爺和九爺,八爺一身素氣的長衫,脖子上還挎著一條長圍巾,笑容滿面的,可九爺就不同了,打從進了府眉頭就一直皺著,我看著有點害怕。
八爺還沒進屋,遙遙的見著我家二爺就忍不住笑道,“上次聽佛爺說,二爺府上的茶甚是好喝,我老八這就忍不住過來嘗一嚐了。”
我遠遠站在亭子裡,忍不住拍了拍額頭。
我是不是又給二爺丟人了……
二爺倒是不嫌我丟人,轉頭對那管家招了招手,“去叫豆……去叫那丫頭沏一壺茶來,叮囑她少放些茶葉。”
我這一壺茶沏了近半個時辰,管家嚐了一口,似乎是品味了挺久,臉上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沒那麼苦了。”
我道:“那您快給二爺端去吧。”
管家道:“還是姑娘去吧。”
管家第一次尊稱我為姑娘,讓我一時大喜過望,我就端著茶壺迷迷糊糊的去了。
一進廳堂,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擺好茶碗,一一給他們上了茶,紅府的茶碗都是上等的名品,二爺最愛的這套紫砂聽說是宜興的供春壺,出自清末紫砂名家邵二泉的手裡。
二爺為了這套茶具,特地拿了兩對明清的鴛鴦彩釉和人家換。
用這樣一副茶具呈著我煮的茶,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材小用,不,是明珠彈雀、牛鼎烹雞了……
這茶雖說不苦,可也好喝不到哪裡去,路過九爺身邊時,我看著他金絲圓框的眼鏡間打量我的眼神,不禁背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