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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形成一堆土灰。趙其昌見狀,心中一動,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座古墓不正是定陵發掘報告寫作的理想之地嗎?

他一路小跑來到場部,除要來兩把鎬外,又拿了一把鐵鍁。他沒有直奔三里路外的工地,而是偷偷拐到古墓前蹲下,見四下無人,便像一個盜墓的老手,扒開枯草,“蹭”地鑽進墓穴,把鐵鍁悄悄地拽進來。這座司空見慣的古墓,顯然無法和定陵的地下玄宮相比,既不幽深也不黑暗,溫暖的陽光照著墓口,裡邊的景物也見得分明。只是墓穴太小,他的身子不能完全站起來,鐵鍁也不能自如地揮動,只有彎腰弓背,進行著清理工作……

趙其昌爬出墓穴,把打掃出來的棺木、屍骨埋入溝裡,見無痕跡留下,才長噓一口氣,抹去額頭上沁出的汗水,向工地走去。

晚上,他剛參加完場部組織的學習、討論會,就小偷一樣溜到倉庫旁邊,扛起白天選好的一塊木板,藉著夜幕的掩護,聽聽四周沒有異常動靜,便大著膽子將木板扔出牆外,隨之身子一躍,翻過矮牆跳入荒野。

他挾起木板,在寒風的伴奏聲中,向古墓奔去。有了木板,自然要有支撐的東西。他從周圍撿來了幾塊方磚,藉著月光將木板支在墓穴的一側,製成一張特殊的書案。

第二天,他又從垃圾堆裡撿來一個墨水瓶,灌滿煤油,製成了一盞油燈,萬事俱備。當黑夜再度來臨時,他用撿來的一塊麻袋片,包著發掘資料潛入墓穴。他把資料放在書案上,用麻袋片擋住墓口,點亮油燈,開始了寫作。

從此,在這曠野的墓穴深處,一個後來擔任首都博物館館長的考古學家,開始了他極富傳奇色彩又難為後人置信的苦難歷程。

報告的寫作很棘手,除了一堆現場記錄的原始資料,沒有別的史書、文獻可供參考。而這樣的學術報告沒有史料可查,沒有助手協作,只是憑一堆原始資料,即使再偉大的天才一個人也是難以完成的。此時的趙其昌心中清楚,要寫的報告僅是一個雛型。即使如此,自己今天的行動仍然具有重要的意義。

白天勞動,夜晚寫作。幾天過去了,寫作進展順利,這一秘密行動沒有被人察覺。趙其昌暗自慶幸。一開始每晚零點以前,不論是正處於亢奮的創作衝動之中,還是痛苦地思索因史料不足而帶來的難題,一到這個時刻,必須裝作去廁所,再提心吊膽地回到宿舍睡覺。十幾天後,他見眾人特別是監督的小組長沒有反應,而同屋的“右派”老頭,整天胃痛肝痛,已自顧不暇,便膽子越來越大,有時到黎明才回宿舍。黃昏連著黑夜,黑夜連著黎明,趙其昌在昂奮與痛苦中迎來了元旦。

晚上,在他參加場部的“1959年慶祝新年晚會”上,再一次痛斥了自己的“反動思想”,並表示了“在新的一年裡堅決改正錯誤,認真接受改造”的決心之後,又悄悄潛入墓穴。

一豆燈光在狹窄陰冷的古墓裡燃起,趙其昌端坐案前,望著跳動的昏黃燈光,思緒如潮水翻騰暴漲開來。他想起了兩年前那個元旦的晚上,想起了那鋪滿皚皚白雪的皇家陵園,想起了白萬玉老人那絕妙的對聯和悲涼的愛情故事,想起了劉精義、冼自強、曹國鑑幾個孩子般的調皮與歡笑,甚至想起了那個曾給予自已歡樂與痛苦的“嘉爾曼”。一切都在眼前,一切都已成為遙遠的過去。他無心再寫下去了,壓抑與茫然使他放棄了報告的寫作,開始沿著翻騰的思緒追憶過去的歲月,思考走過的人生旅途,咀嚼生命存在的意義與甘苦。墓穴極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燈光不住地顫動,似在為他的遭遇哭泣。墓穴外呼嘯的寒風漸漸消失,枯草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趙其昌起身爬出墓口,見地上鋪了一層潔白的銀氈,天空下起了大雪。

他昂起頭,冰涼的雪花簌簌地飄落到臉上,他感到一絲愜意,心中的哀愁與怨艾在雪花的親吻中漸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