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何其難也?自朕登基以來,國事漸敗,是我德行不夠才力不足,不足以讓上天收回旱魃,亦不能扭轉文恬武嬉,更無識人之明,忠奸難辨。”
他抬手指著掃過御案:“一封封奏疏擺在眼前,朕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一個個建議送至當面,亦不知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
“昨日的還未看完,今日的又送來,你是好心,但僅此一次,朕是國主,難道蓋住奏疏,就能躲掉了?”
說罷,崇禎自御案取過奏疏又放回御案,嘆息一聲,曹化淳才發現皇帝映著燈火的眼中晶瑩,似有淚水。
“朕很久未夢見先皇長兄了,止虛子,你去把先帝的假山取來。”
曹化淳垂首應下,快步走去寢宮,等乾清宮終於只剩下崇禎一個人,接連挫敗的巨大壓力和委屈,如排山倒海湧上心頭,終於讓崇禎眼眶流下清淚。
他只是想起十歲那年,長兄登基,那時他還不懂事,就見人人對哥哥畢恭畢敬,便拉著天啟的手問:哥哥,皇帝是什麼官兒?我能做皇帝麼?
那年哥哥已經十六歲,明白皇帝意味著什麼,宮人嚇得接連叩首,但哥哥只是笑笑,說:等我做幾年,就給你做。
後來他成了信王,讀書明理,知曉尊卑有別,兒時的玩笑話被忘得一乾二淨,只想做個賢王,不給母親丟人、不給哥哥丟人。
只是想到皇兄落水病入膏肓,召他進宮,臉色很差踏在龍榻,開口說:弟弟怎麼這麼瘦,以後要多保重。
哥哥言語無力,只說:來,我弟當為堯舜。
崇禎淚如雨下,他多願意躺在床上命不久矣的是他自己。
天啟皇帝最後的遺言只有四個字,笑著說:弟弟愛我。
大明三百年,心甘情願兄終弟及只此一次。
空蕩蕩的乾清宮裡,崇禎皇帝淚水開閘,面容猙獰,昏暗燈光映著影子打在匾額上,像一頭巨大、憤怒的負傷困獸,無聲嘶吼。
當曹化淳從寢宮取來先帝手做沉香木假山時,乾清宮裡的皇上已神色如常,正在為禮部寫下一封指示召見石柱土司秦良玉的詔書,要賞賜錢幣牲畜酒水。
同時還作了首詩,以表揚秦良玉的功勳。
“蜀錦徵袍自翦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
沉香木的假山拿在手中,這是天啟皇帝還是太子時給崇禎做的。
那時他們被西李撫養,常常遭受虐待,朱由校常對他說,西李選侍不是你生母,你的生母葬在西山,以後長大了要記得去祭拜。
可朱由檢生在宮中許多年,只知道西,沒見過山。
朱由校就做了這座木製假山,好讓弟弟知道,山長這樣。
很長時間裡,這座小小的假山是朱由檢承載思念母親的寄託,如今卻又成了思念兄長的方法。
沉香木入手,眼看又要溼了眼眶,崇禎連忙把假山置於御案,語氣冷靜地對曹化淳問道:“止虛子,袁崇煥到哪兒了?”
曹化淳楞了一下,答道:“陛下,袁崇煥的首級昨夜就到宣府了。”
崇禎靠在椅背,抬頭看向乾清宮的吊燈籠,面帶恨意:“兩年,十五萬軍隊,一千零八十萬兩餉銀,朕搜刮民脂民膏,把國庫都給了他。”
“東虜卻打到了紫禁城……都是騙子!”
說罷,崇禎重新拿起順天巡撫的奏疏,裡面說要集米十萬石、銀七萬以籌備遵薊之急,崇禎批覆後將之置於遞交戶部再轉交工部的一摞奏疏中。
要兩部全力配合,一個出錢糧、一個造軍械。
曹化淳一直看著他拿來的幾封奏疏,終於忍不住了,道:“陛下,奴婢拿來的奏疏裡有一封是太僕寺添注少卿師眾的。”
崇禎皺起眉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