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一切我都無從選擇,只是被選擇。因此我學會順從。
入畫進來,替她敷藥,安排她就寢。
“姑娘,天晚了,早些安置了吧。”入畫說。她的聲音清細但沉悶。惜春聽了,回過身,扳住她的肩膀,看住她,不掩疑慮。
“你心裡有事?”
“沒有。”
“我知道有,你的聲音告訴我,你已經不是原來的入畫了。聲音是騙不了人的。”
她在紙上寫了字給入畫看,盯住她一笑,那笑明明滅滅,然後惜春手一抬,將紙就到燭火邊燒了。頃刻,紙發出一股焦香,蝴蝶大的紙灰在惜春的腳邊起起落落的飛舞。
入畫想了一想欲言又止,就這麼一愣之間,惜春已經轉身走到床邊,返身靠在枕頭上,臉朝內躺著。
入畫知道惜春不會再回頭,不會再和她交談了。她是小姐,豈有腆著臉和丫鬟說話的理?入畫也沒有怪她的冷淡,她自己也是木膚膚的,只抬眼看著牆上,兩個人長長的影子,心裡說不出地陰暗沉寂。
她突然感覺自己已經能夠觸及到惜春的寂淨深處,只是還無從深入。
惜春睡了。夢中她穿過一道道垂花門。像行走在水中的人,看遠方搖曳的影象一樣,那些陳年舊事,始終晃動不定,有的已經開始下墜。
心裡漸漸升起熟悉,寥落的情緒,想起那段時間日日走過這裡去見一個人。
她想她了。就派了婆子去傳話,大嫂子。我想來見你。她總是說,可以的。沒有一次回絕。因此她也從沒想過她的難。
像冰天雪地寒冷已深的人,她只是心無掛礙地嚮往可以飛至溫暖如春的地方。她追逐她,如同夸父追逐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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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00 PM《惜春紀》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入東府與可卿見面,是秘密的,謹慎安排的後果。曾經她天真的以為東府才是她真正的家,她這個做小姐的,什麼時候去,那還不得看我高興麼?
那是夢話,現擺著秦氏的金屋她就去不得,那裡人多眼雜。她是不知道可卿在顧忌什麼,可是她冷眼看可卿的為人,也不像那種無事生非的人。惜春暗自尋思,或許真有不便。比如珍大哥哥,她每次來,他總是不在家,或應皇差,或和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一干公子王孫出去圍獵,按理說賈珍不在秦氏應該忙些,可她總是在賈珍不在家的時候請她來玩。惜春也不多問,她本就是個習慣安靜接受的孩子。而且秦氏予她的感覺是穩妥的,無須置疑的。
依著惜春的性子倒覺得天香樓好,清淨素雅的地兒,下午有纏綿亮烈的陽光,金絲密線似得籠住了親密無間的兩人;下雨天也好,廊下細密的雨線,比什麼珠簾都好看,雨打到屋簷琉璃瓦上,叮叮咚咚,疏朗的房間,笑聲映著雨聲,出塵離世的清決。
那時,她快樂無涯,並不知道快樂因何而生因何而滅?現在知道,與可卿在一起,萬般皆可圓滿。若情感疏漏一一補足,她本就是個完整純淨的人,不會渾身是血。
那一天晚上,賈珍突然回來了,外面人一聲聲地傳話進來。聽起來像另一個世界的聲響。她看見可卿的臉震動了一下。
那時正好一朵燭花爆了,燭光亦是一顫——就以為是燭火晃動。
可卿與惜春睡在一起,急急披衣下去迎。一陣陣釵搖影亂,寶髻松垂,簪子怎樣也插不正,不小心扎著手,哎喲一聲叫出來,她慌得像裝扮不及,趕著上臺的戲子。金釵銀簪射出細碎粼粼的光,針尖似地戳得惜春眼睛疼。
“大嫂子,何用這麼急,慢著些,大哥哥不會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