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畫按下狂跳的心,方覺得腿疼,哎喲一聲又坐倒在地。
此時,緊跟其後的馮紫英趕上來,眼看車是不能用了,忙命隨從去想辦法,看到這一地狼狽,傷的傷,殘的殘,亦顧不得禮數,隔著車子問惜春:“姑娘……你還好麼?”
“嗯……”
“我扶你出來,你將這個覆在手上就無礙了。還有這個,可以讓姑娘矇住臉。”馮紫英說著,從身上取出兩方絹帕。
惜春看見一雙男人的手,修長有力的手,遞過兩方絹帕,純淨的白,像冬日從天空緩緩飄飛的初雪的顏色。
他如此仔細,惜春不自覺望著那雙手出神,露出自己都未覺察的柔美笑容。
馮紫英等了一會,猜想可能車裡的女孩矜持未去,還在猶疑。正覺好笑,只聽惜春說:“好了。”
馮紫英揭簾而入。
看見一雙眼睛。
看見像盲了一樣的黑色。
惜春正看著他。
兩兩相望。
像,在盲了一樣的黑色瀰漫的黑夜裡,邂逅,盛滿淡白星光的湖泊。
一瞬驚動。終生失語。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麻煩將軍拉我出去。”惜春再次揚起那隻覆著絹帕的手,直視著馮紫英,語調和那白色的絹帕一樣蒼白冰涼。
馮紫英意識到自己失態,臉紅地幾乎不易覺察,一閃而過。
而惜春,低了頭,再不看他。
只有,現在的惜春才知道,當時,自己是不敢多看他一眼。她怕自己的眼,不再平靜如湖泊,她怕自己的心,不再安定如枯井。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擋她,深深陷入愛情。
惜春在馮紫英的幫助下,從車裡爬出來,這樣狼狽。她卻表現的坦然。越是發生無法預料的事,越能顯出人的定力,惜春若還擁有一種力量在,那即是鎮定。多年學習的與緘默相對的本領,讓她比尋常女子冷靜太多。
在低頭的時候,她抑制了自己的異常。再抬頭時,已經回覆平日那個淡漠的惜春。
她不是比馮紫英冷靜,她只是比他會隱藏一些。
“小姐,你……”入畫看見她安然無恙的從車裡出來,難掩驚訝。
“我用你的氈子包住頭,已經知道你跳下去車必會倒,身體也做了保護。所以只是有點痛而已,沒有受傷。”
“你怎麼樣?”惜春問,她走過去扶起入畫。她臉上的絹帕,倉促間本來就係的不緊,現在一低頭用力,絹帕就飄落下來。
絹帕落在雪水裡。髒了。惜春拾起來,轉過頭看了馮紫英一眼。
馮紫英怔怔地遞過剛才給惜春覆手的絹帕。
“不是這個。”惜春搖頭。雪在說話間已經大了,雪花很快沾染了惜春一身。
像站在盛滿淡白星光的湖泊邊聆聽湖水的呼吸,馮紫英聽見惜春對他說:“我們一起來扶她。我的丫鬟,腿受傷了。”
馮紫英心裡好象晃動了一下,她原來不是為了遮臉,不是害羞。這個有意思的女孩。他笑起來,走過去和惜春一起把入畫扶到倒掉的車邊靠著。
接著,他向自己的隨從招手,命他們取來一件皮氈,親手遞給惜春。
“昨兒新置的,不髒。姑娘先用著好了。”他依舊是謙謙有禮。
“承將軍美意,我不冷。”惜春這樣說,看一眼凍的瑟瑟發抖的入畫,又伸手接過把毯子給她圍上,轉身對馮紫英說:“待我還家,自會派人再還將軍一件。”
“值什麼,我賞她就是。”馮紫英答道。
那件雪狐價值不菲,入畫喜得打顫,忙忙要給馮紫英下跪謝賞。
“不必了。”馮紫英手一抬,笑道。一面用眼看著惜春,他只關注她的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