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畫猶疑住步,忽然把包袱一丟,回身向藕香榭奔去。她們在一起這樣久,她不信她對她一點情誼也沒有。現在回去,再見一面還來得及,他朝高牆隔絕,紅塵離散,誰知道哪一天才可以重見?也許等到白髮荒荒。也許永不復見。
入畫踏碎了一地日影前來,她在長橋上站住了。一定一定沒有看錯,方才那個對著視窗落淚的人一定是惜春。她的窗紗是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襯著水色,看著最舒服,除了她,這屋子裡並沒有第二個人用。
惜春也看見她,看見了,心頭一震,慢慢轉過身來。入畫再不猶疑,急急奔向屋裡來。到了惜春跟前,滿腔熱情因不知怎麼表達,心裡的火苗暗下去,只看著惜春淌眼淚。
“我知道姑娘疼我,護著我,趕我走,也是為我的前程。”入畫低頭泣道。
“你小心。若在外面有難處,派人帶話來,我雖不堪,好歹能幫著你些。”惜春收了淚,走上去執了她的手囑咐。情雖深,口氣仍是淡。
哪有離傷不牽動人腸?只不過她了悟的深一些,人世去留自有定時,時候到了,捨不得也要放開。
“姑娘保重。”入畫又要跪下。惜春伸手攔住她,嗔道:“還跪!這些年跪的也夠多了。出了這個門,願你還得自在身。莫負了我這點心。”
“我走了,誰來服侍姑娘?”
“我這裡自有定數,你不必掛念。”
入畫低頭垂淚,忽然像想起一事,抬頭凝視著她:“姑娘,你和馮……我把那件披風給你留下,做個念想。”
“不用了。”惜春攔著:“說了是賞給你的,你就留著吧,我和他,如果有緣,也不在一件器物。”惜春說著,看看外面的天,天上浮雲聚散無常。
之言片語之間,那散了多日的溫暖的惆悵又聚攏過來。
——他對著別人,也會那樣笑麼?
真是疑惑纏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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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12 PM《惜春紀》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入畫的手鬆開去,越跑越遠。惜春的手落空了,以一種悽豔姿態停駐在空中,像一株枯死的蘭花。
身上覺得冷,睜開眼睛卻是披風滑落,惜春心裡一沉,著緊抓住,手裡有了實質的東西,才稍稍安穩。方才閉目之間,她盹了一會兒,十年前入畫別她而去的場景歷歷在目,現時入畫就在她的對面。除了回憶,還有什麼力量能拉扯往事來回奔忙。然而她不方便去直視她,連提問也顯得唐突——十年不見,畢竟十年,足以使熟悉的兩個人變成陌路。她們非親非故,硬要扯上點子關係,只是十年前的舊主僕一場。
這算是俗世眾多關係中典型的微妙而不牢靠的一種關係。對身份迭變的兩個人,尤其尷尬。惜春有點後悔自己上了入畫的車。沒錯,她像一隻走錯路的蜘蛛——把自己陷入一張舊的塵網中。
幸好在這時,車伕一聲吆喝,馬長嘶,車很快停穩。惜春和入畫同時聽到對方鬆口氣的聲音,原來都是這樣尷尬。兩個人眼神一觸,都帶著點解嘲的笑容。入畫帶著良兒下去了,惜春順手揭開窗簾看,外面屋舍整齊,燈火輝煌。這樣的屋子自然不比賈府。商與官的差別,也許就在那麼點子氣象。然而,對於一個經商的人來說,有這樣的規格也是可觀的了。
惜春嘆了口氣,放下窗簾,她警覺自己塵事清醒,十年前的事像落滿灰的玻璃,只是輕輕一抬手,就清晰地纖毫必現。然而那究竟是無礙的。再沒有第二個賈府,沒有一個在世的親人,心裡存留些記憶,像失群的鳥兒,唯一剩下的是身上溫暖羽毛。
還是住進了張府,他們待她還不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