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身上來,梅朔終於笑出聲來,扣在腰際的手拉著他坐正,“我還是先握著你寫好了。”
暖暖的,帶著薄繭的手又覆了上來,掰開他緊緊抓著的手指,擺好握筆的姿勢,擋著他的手,在宣紙上慢慢地寫了一個粗粗的“一”字。墨色不均,因為他剛剛那個奇怪的蘸墨方式,梅朔又拉著他的手,“飽墨是這麼做的。下面想寫什麼?”
“梅朔。”
“嗯?”
“我想,想寫你的名字。”
“那個還不行。”
他有些失落地低頭,梅朔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你連單筆畫的字都還不會寫,一下子寫這麼複雜的字,寫得出來才怪。”
“可…”
“可是什麼?”梅朔看著他半回過來的臉,嘴上不客氣,心裡卻是越發開心,她現在是不是可以認為,他已經對她完全敞開了心扉,會撒嬌,會犟嘴,會說自己想要的。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寫?”
“這麼想寫?”
“嗯。”
另外拿了張乾淨的宣紙,她提筆寫下來林綽兩個字,他湊上來細細看著,“這不是你的名字,是我的。”
“嗯。”
“可是我想學寫你的。”
“什麼時候你把自己的名字寫好了,我就教你寫我的。”
“好。”
他埋頭照著她的字一橫一豎重重地在紙上划著,梅朔拉了拉他手裡的筆,“輕點,那紙和你又沒仇,都穿到紙背了。”
好不容易,一個乾巴巴硬邦邦的“木木”字終於出來了,就像八根木棍搭出來的,一點撇捺的感覺都沒有,“好醜。”他自己看著自己的字,一手抓著毛筆,一手抓著宣紙。
“慢慢來,一開始都這樣。”她勾著壞笑,看你怎麼寫那個“綽”字。
果然,林綽手裡毛筆根本轉不過彎彎,寫個橫平豎直的林字還能勉強湊合一下,光是那半個絲,他就寫不下去,一手緊緊抓著筆,頓在第一個轉角,墨點越來越大,宣紙上的墨跡已經沸開,他求救地回頭看她,“阿朔。”
她又握上他的手,“你握筆老是不對,所以會轉不過來,別抓得太緊。”
他臉上沾上了墨跡,自己卻不知道,認真地點頭,看著她握著自己的手帶著他慢慢寫著自己的名字。
***
天漸漸回暖,春寒也過去了,籬笆邊上的凌霄花開始冒出了嫩芽,路上到處都是青草的綠意。梅朔打漁去了,林綽一個人在家,兩隻魚鷹都在後院,堂屋裡靜悄悄的,桌上滿是紙張,他終於自己寫出了一個完完整整的名字,左看右看,雖然怎麼看都覺得醜,不過至少他寫出來了,就可以學她的名字了。
他看著自己的名字,突然想到,《百家姓》裡面有她的姓,他可以照著先寫起來。還有“朔”,他好像沒有學過,不記得《千字文》上面有沒有了。
他站起身,開啟櫃子翻找那兩本已經收起來的書卷,正翻著,一張皮質的硬紙掉出來,他奇怪地撿起來,雖然有不認識的字,卻也看懂了,這是,她寫的嗎?那麼下面那個手印就是孃的了。
再無瓜葛,再不相干。白紙黑字刺痛了眼,他伸手擦了擦眼睛,拿著硬紙走到桌前,上面有一個梅字,後面那個不認識的,肯定就是朔了。
手裡緊緊抓著筆,寫著寫著,眼淚忍不住又流了出來,娘再也不要他了。他用左手擦去眼淚,不哭,他有阿朔,阿朔…心裡喃喃地重複喚著她的名字,他手下越寫越用力。
梅朔回來的時候,天還沒有黑,他在廚房裡,看著桌上幾張紙上滿滿地寫著歪歪斜斜的字,她搖頭輕笑,抽出被壓住了半張的宣紙,左邊寫著他的名字,右邊是她的,奇怪了,他怎麼會寫她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