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纓聽到這裡,已是齒關輕扣,心底發冷。
她雖年紀尚還稚嫩,但並不是不知曉世事的人,小時候,家裡請過先生教她識字,讀的幾本書,自古以來朝代更迭之事也略知一二。
究竟滄海橫流之際,個人的性命算什麼,也清楚。
況且,從前她也聽過幽州遭外族屠戮那事的。
若說幽州地處偏遠,緊挨著外族,遭屠戮是邊境的偶然衝突。
那今日連長安的高門都在拋棄祖宅遠走,事態究竟惡劣到了一個什麼地步,竟無法想像。
她對春生道:&ldo;這樣吧,前面也到河洛府了,餘下的路我也認得,你就先回去罷。&ldo;
春生不妨她竟獨自也要去,百般勸說,也無濟於事,急得熱鍋上螞蟻一般。
蘇纓又借了紙筆,寫了一封家書,給父母報信。
遞給春生,又給了他一些錢財。道:&ldo;你速速把這封信,替我送到西陵東郊蘇府,交給一個叫張大柱的門人,說是蘇纓送的信。這事最要緊,你替我辦成,我感激不盡。&rdo;
春生見她神情鄭重,知她意已決,萬般無奈,只得應了,珍而重之揣了信。
兩人天明時,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分道而行。
蘇纓只剩一人一馬,換了新的照身帖,依舊走官道。
越近長安,山雨欲來的氛圍就愈發濃烈。
時值七月,正酷烈時,長安地處關中,背倚終南,天氣依舊晴朗,萬裡遼闊,無一絲雲彩。
官道上人自北而南的人,逐漸多起來。
自南而北的,稀疏寥落。
這是第一波訊息靈通的已經走了,有些聰明眼尖,六感敏銳的,漸漸覺察出些什麼,也開始活絡心思,逃難去了。
只見路上行人,大多的神形墜墜,臉黑眼青。
雖人多,卻鮮少有人談笑,百步之內,唯聞車輪滾滾,驢蹄答答,腳步切切之聲。
繁華博大的長安城,巍峨高聳,如在雲端的城牆,就這般出現在眼簾中。
蘇纓駐馬坡頭,遙望長安。
……
劉叔給的接頭點上,這一日傍晚在長安城外某一處偏僻客棧,住在指定的天字一號房中,若有信的話,會有人送來。
日將暮,蘇纓便打算在這裡休整一晚,明日再進城。
她連日舟車勞苦,腳下已磨起了繭,雙腿之間,挨著馬鞍之處更是皮破又磨,磨了又破,早就紅腫一片,雖給店家要了水洗澡,愣是赤足站在浴桶旁,久久不敢踏足熱水中去。
她用足尖試了試溫度,小心翼翼往內探,注意集中於對抗可能出現的劇痛,以至於沒有聽見門扉間響起的輕輕叩門之響。
蘇纓頭髮高挽,站在桶側。
一雙常裹於錦緞,金裝玉裹的足尖,底色白嫩得像大塊羊脂玉雕琢而成,此時紅是一片、青是一片,還破了皮,不多時,她額間已密密起了汗,腳下沒踩住一滑,熱水直接浸沒腿根,大片破皮的面板直接入水‐‐
尚未準備好接受疼痛的大腦一麻,痛撥出聲,尾音顫抖,聽來極是痛苦。
就在她撥出聲的同時,門上又厚又重的門閂被人一掌擊開,一門驟開,冷風一下子竄了進來。
她臉色霎的雪白。
再度驚撥出聲,立刻藏在了水裡,只露出一顆頭。
只見門閂猛地碎裂開,門推半扇。
她看見來人,怔住了。
那人也怔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