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只剩下了他和雲錦。那口溫暖的氣息像是從耳朵眼兒裡湧入了心裡,像是個歡樂的小妖魔,鼓譟雀躍,而蚩尤的思維在那一刻是中斷的,他只覺得自己輕飄飄地在雲端,忘了從哪裡而來,將來要去做什麼。
雲錦用雙臂摟著他的脖子,“我能回答你的問題。”
蚩尤點點頭。
“只要你永遠呆在我的身邊,有一天我老得要死了,我就告訴你關於這世界的一切答案,好不好?”
“好!”蚩尤說。
這一刻他相信雲錦有答案,這個瞳子如古鏡般清澈的少女從第一眼看去就與眾不同,坐在一匹白色的小馬上,像是從一個神秘的國度而來,洞悉世界一切的秘密。許多年之後他知道,雲錦並不能洞悉什麼,但是對於蚩尤而言,雲錦自己就是答案。而云錦的問題,卻無人可以回答。
“那我的願望也滿足了……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雲錦的聲音恍如一場永不醒來的夢。
她把溫暖的嘴唇輕輕貼在蚩尤的嘴唇上,這是狂魔生命中第一次親吻,後來他回憶起來,那像是個古老而神秘的儀式,周圍的人歡騰笑鬧,雪花中的兩人彷彿嘴對嘴問答著世界最古老的奧秘。
那一年蚩尤十七歲,雲錦十五歲。
事情發生的時候漫天的星光,月圓,四周都是蕭蕭的雪。
那個瞬間如此的虛幻和不真實,這讓蚩尤甚至懷疑那一切是否發生過。雪破圖蔽了他們,沒有人能為他證實。
兩個人互相依偎就能解決彼此的一切猶疑,這東西叫做愛情,十七歲的蚩尤很堅信。那是因為他只有十七歲,還太年輕。他以後有很多傻男傻女懷著同樣簡單的希望然後看著它們像是肥皂泡那樣破裂。但是相信的人就是相信,愛情是一種神奇的宗教,只准備給那些準備好了去相信它的人。蚩尤信了,很盲目,忘記了一切,也不曾注意他們的朋友們無聲地退出這片雪花消失在小街的盡頭。
他只顧惶恐地伸出雙臂抱住小公主,覺得抱著一尊溫暖的玉石娃娃,怕她碎了。玉石娃娃本應該是站在很遙遠的地方憑人想象和思念,從不理會任何人,但她向著蚩尤邁出了步子,艱難地,用盡了一生的力量,因為她太堅硬,卻又脆如琉璃。
等蚩尤回過頭去,時間已經不知過了多久,雪花已經落盡,人都已經散去,只剩下雲錦拉著他的衣袖。兩個人不說什麼,低著頭往前一直走。
“魑魅,你是在哭麼?”
“不是,我為什麼要哭?幹我什麼事?”
“那你臉上為什麼有水?”
“因為臉上的雪化了。”
“臉上的雪為什麼化了?”
“其實雪總是會化的……”
魍魎坐在屋脊上,看著輕盈立在風裡的魑魅。她的長髮長帶一起飄拂在風中,美得像這個冬天一樣寒冷。
“魑魅,我心裡有點難過,不知道為什麼。”魍魎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跳下了屋頂,“我去追共工,他去找紅豆了。”
魑魅看著魍魎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上越來越遠,只剩她一個人站在屋頂了。她慢慢地坐了下去,抱住雙膝,把臉埋進了臂彎裡。
14。廣寒(1)
酒肆外白雪皚皚。掛著冰稜的屋簷下,小女孩歪著頭縮在木板牆上,無聲無息。只有偶爾寒風吹過時,她乾瘦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路過的夜行人才知道那不是一頭凍死的小野貓。
“紅豆?”有人細聲細氣地說。
一隻圓鼓鼓的小手伸了出去,有點笨拙地撫摩小女孩糾纏在一起的頭髮。魍魎不知道這種撫摸能否讓一個人類相信他,他以前只是撫摸猴子或者松鼠的腦袋。
很久,紅豆睜開了空白的眼睛,漫無目的地左顧右盼,雖然她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