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堂,稍等老夫片刻。」
回到石桌前,張肯堂奮筆疾書,寫下了《絕命詩》後,從容自縊於亭下。
虛名廿載誤塵寰,晚節空愁學圃間。
難賦歸來如靖節,聊歌正氣續文山。
君恩未報徒長恨,臣道無虧在克艱。
留與千秋青史筆,衣冠二字莫輕刪。
雪交亭在張肯堂邸中,為其所築。亭左側植梅樹,右側植梨樹,枝葉相交。每年春初,繁花競放,兩頭相接,花白如雪,故名「雪交」,乃是他平日讀書遊憩之所。張肯堂嘗與人言:雪交亭當為其異日盡節之地,至是如其所言。
……
與此同時,兵科給事中董志寧端坐於官廳之中。
多年前,他與王家勤、張夢錫、華夏、毛聚奎、陸宇鼎等人聯絡刑部員外郎錢肅樂在寧波起兵反清,被時人稱之為「寧波六狂生」。
多年前,他與王家勤、華夏、屠獻宸、楊文琦、楊文瓚、董德欽等人密謀聯絡王翊與黃斌卿,一舉光復寧波,後黃斌卿約期不至,又為謝三賓出賣,史稱「七君子翻牆之役」。
多年前,他任職兵科給事中,與王翊、馮京第等人交好,時常聯絡內地義軍,試圖光復浙江……
可是到了後來,王家勤、華夏、屠獻宸、楊文琦、楊文瓚、董德欽等人因翻牆事洩被執而死;馮京第去年被捕,不屈而亡;張夢錫參加四明湖之戰,沒於陣中;而王翊亦是在四明湖之戰中力盡被俘,前幾日也傳來了他在定海殉國的訊息。
當年的好友同志大多已經就義,此刻舟山城破,他也斷無偷生之理!
拔出了寶劍,董志寧仰天長嘯,奮而在頸上劃過一道血痕,隨故友們而去……
……
舟山城北,一片屬於衛所士兵的住宅區內。
此間,劉世勛、馬泰等將校盡皆戰死,就連戰兵和義勇們也死傷殆盡。張名振之弟張名揚與李錫貢帶領著最後的幾百人利用這塊道路狹窄地形做著最後的努力。
殺入這片街道的清軍在付出了少量的傷亡後便迅速的退了出去,只是派人將這個地段進行了粗略的包圍。眼下舟山城已破,到處都是可以劫掠的地方,清軍自然也不願意在這片窮鬼住的地方與明軍死戰,畢竟能夠堅持到現在的都是報著必死之心的,誰也不想死在勝利的前一秒不是。
清軍已退,精疲力竭的李錫貢坐倒在地,手捂腹部的傷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還能撐下去嗎?」
聽到了張名揚關切的話語,李錫貢立刻點了點頭,只是再沒有什麼力氣繼續說些什麼了。
此刻,整個舟山城中喊殺聲已經極少了,盡皆是清軍的狂笑和百姓的怒罵。張名揚和李錫貢手下還有最後的幾百人,可幾乎都是些民夫,利用此地的地形堅守尚可以支撐片刻,若是衝殺出去,只怕剎那間就會被清軍殺光。
殺不出城,也無法擊退清軍,守在此地,不過是再無他法的無奈之舉,若是能換上幾個清軍,也算是值了。能夠堅持到此刻的無不是報著此等信念,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為必將死於清軍屠殺的親人們盡最後的一份力。
很快,又一隊清軍殺入了這片狹窄的街區,張名振和李錫貢等人招呼著義勇們,拿起兵器準備衝上去做最後的搏殺。可是就在這時,李錫貢卻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就連捂在腹部的傷口上的右手也滑了下來。
「李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李錫貢嚥了口唾沫,看著眼前那一隊結陣前進的清軍,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竟然是鴛鴦陣,這怎麼可能,難道就連陳大帥也降了韃子了嗎?!」
……
是夜,舟山城已被徹底攻陷,魯監國朝留守於此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