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此刻他面前的這個正握著秀氣的小拳頭,一臉氣憤的小婦人卻顯然把這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出仕與否,尤其是有沒有給她男人相助一二在她眼裡已經成了士紳善惡的評價標準之一,尤其是那話裡話外「吃著陳家的,不給陳家幹活還可以說是人各有志,可還要搗亂就都不是好東西,必須得嚴加懲處」的言下之意,聽得陳文差點兒笑出口。
或許在這個時代,家與國之間的差別,地位越是高就越是含糊。搖了搖頭,陳文笑著說道:「這話說的,好像這六個府都是我的封地似的。」
「妾身失言了。」
口中說失言,但面上卻還是不以為意,似乎在她看來,若是能將滿清從中國驅除,便是把浙江都封建給她的夫君也是應該,現在把心思用在經營自家的封地上也不過是提前了一些罷了。
只不過,轉瞬之後,只見周嶽穎眉頭深鎖,繼而向陳文說道:「夫君,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固然是人品低劣,但是在地方上卻都有著不小的能量的,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和他們撕破臉為好。」
「確是如此。」
深吸了一口氣,哪怕鼻息之中已滿是女子所散發出的幽香,可陳文的腦海中卻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綺念。
隨著軍功授田制度的展開和擴大化,浙江明軍所代表的本地軍方勢力必然會與儒家士大夫階級產生矛盾,因為他們同樣是農業社會最重要的生產資料的大量持有者。沒了滿清的橫徵暴斂,這兩個土地持有最大的勢力和階級,必然會在田土和佃戶的歸屬上出現對立。
現如今,陳文手中不過六個府的地盤,浙江的上八府都還沒有佔全,可是民間,尤其是金華府這個分地最為廣泛和巨大的府的民間就已經有了士大夫的不滿之聲。
從陳文看來,軍功授田可以提升士氣,增強將士們戰鬥的勇氣和慾望,提高軍隊忍受傷亡的能力,同時也可以降低士紳的掣肘。但是對於那些士紳來說,授田,而且是免稅田不僅將只能他們擁有的福利同時授予了軍戶這等賤民,是對他們的羞辱。更重要的是這樣會減少他們利用合法與非法手段獲取田土的途徑和數量,水源、田土,尤其是對佃戶的爭奪更是侵犯到了他們的利益。
萬曆朝,萬曆皇帝在提升了他們的優免政策的同時,於工商稅收上加大了收繳的力度。於是以東林黨為代表的東南士紳絕口不提優免,一個勁兒的用萬曆苛政,以及各種各樣的汙言穢語來辱罵準備這位剛剛給予了他們好處的皇帝。甚至在天啟、崇禎兩朝透過攫取朝政主導權來設法免除工商稅收,將財政壓力分攤到普通農民的身上,導致局勢出現更大幅度的惡化,為的也不過是每年少向朝廷繳納一些稅賦罷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這是陳文在當年曾經在書本、在媒體、在網路、在影視文學作品等方方面面不止一次看過、聽過的出自明朝末年那位叫做顧炎武的大儒用靈魂所發出的吶喊。
真的來到了這個時代,這樣的人,看到過很多。王翊、馮京第,以及素未蒙面的那些不屈而死的英雄們,每每想起他們,陳文都會感覺到即便他們已經不在了,但是靈魂卻依舊在他的身邊,為他的每一次勝利而喝彩,哪怕是對他這個人心存偏見,但是對浙江明軍所取得的一次次大捷想必也會感到慰藉。
逝者已矣,或許那些也都只是陳文的臆想,但是每一次看到諸黃宗羲、錢謙益、呂留良、孫鈺這樣計程車人在為浙江王師奔波、操勞的身影,陳文也堅信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為挽救華夏命運而戰鬥!
可是這樣計程車人在這個時代卻終究是少數,甚至是極少數,更多計程車紳不是選擇出仕滿清,就是待在家中做遺民,往往是到了滿清真正侵害到他們的利益時才會奮起反抗,其於大局則多半是無補的。
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