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此言一出,王翊怦然色變。「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釋了。」
錢牧齋就是錢謙益,而牧齋是他的號。從早年的文壇領袖、東林大佬,到後來的水太涼、頭皮癢甚。錢謙益這個名字無論是在明季還是現代,都稱得上如雷貫耳。
永曆三年,也就是去年,錢謙益在他的妾室柳如是的鼓勵下,以「楸枰三局」向他的學生瞿式耜致書,並且開始積極的策反他認為盡有可能反正的清軍將領——時任金華總兵的馬進寶。而後者在之後的南京之戰中也表現出了鼠首兩端的態度,這和錢謙益的策反不無關係。
不過在此時的四明山,錢謙益的名聲,遠遠還沒有開始洗白,依然在頂風臭十里的集合之內。
在他們看來,錢謙益既然曾經投虜,肯定和那些尚在清廷中的漢官有所交集,他想弄到這樣的情報並不是不可能;其次,陳文那所謂的世伯如此行事可能是兩面下注,也可能是無顏面對他人,如果是後者的話,就算他肯據實相告,只怕陳文也會怕他們聽到錢謙益的名字後會對情報心存疑慮。
而最重要的是,鄭成功是錢謙益的學生。他可以說是南直隸的明朝遺老之中,最有理由建議他人去投鄭成功的人。
這時陳文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誤認為是那位錢某人的世侄。而造成這個結果其原因非常簡單——穿越者和「原住民」在資訊上的絕對不對等,即穿越者眼中的歷史與「原住民」眼中的將來。這也正是陳文現在面對這個時代所擁有的唯一憑藉。
思前想後之中,王翊神色複雜,這個假設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陳文的言談行止,畢竟他需要為整個四明山明軍的生死存亡負責。
在他眼中的陳文,讀書識字、能言善辯、對於海貿有一定了解、而且這或許只是他所擁有的知識面的冰山一角。雖然這和他的年紀全然不符,但是自己卻總覺得看不懂這個人,而且他相信這種感覺王江也有。
眼下韃子已經佔據了大半個中國,皇明已是危如累卵。即便是浙江這等當初反抗極烈的地方,也很少有士人願意投奔王師了,而更多的不是選擇隱居就是出仕滿清。
在識字率低下的古代,撥到盆裡就是菜啊,誰又捨得將人才讓給別人。哪怕他可能與那個臭名昭著的錢謙益有關。
「過兩日,讓九如和他談談。」
王江想了想,嘴角劃過一絲笑意。「這等人能從北直隸一路南下至此,只怕不是九如能夠說服得了的。不如讓他與那孫黑臉同住一段時間,或許能讓他改變一些對於浙江王師的印象也猶未可知。」
聞言,王翊先是一愣,隨即笑道:「虧你王長叔想得出來,就這樣吧。」
解決了陳文的問題,王江反而滿臉憂慮。「那新昌之事怎麼辦?」
提到這個問題,王翊又恢復了先前的淡定。「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必須守在四明山,設法擊退韃子。只要俞伯和陳帥、劉帥那裡能夠得手,並且能夠站穩腳跟,那麼明年王師便大有可為。」
「若是守不住呢?」
王翊想了想陳文先前提到的關於張名振和王朝先的話,目光愈發的堅定,只聽他口中迸出了四個字。
「唯死而已。」
聲若裂石,心如蘭兮。
聽到這話,王江嘆了口氣,隨即說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望俞伯他們能夠得手,那樣我們就算死在這裡也值得了。」
……
「阿嚏!」
此時,陳文已經回到了傷病所,他擦了擦鼻子,心中暗道不好。
這別是感冒要反覆了吧?
思慮及此,他立馬緊了緊身上的被子,無不惡趣味的想到。
身子弱時,果然不能沾涼水,要不還真容易得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