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陣線被瞬間擊碎,兩翼的清軍也發起了猛攻,依舊在不可置信中難以自拔的俞國望親眼看著金湯的將旗被砍倒,親眼看著高宜卿帶領著親兵向清軍發起決死反擊,而他的耳邊卻是那些充滿了恐懼的嘶喊聲。
渾渾噩噩之中,被麾下的將士帶離戰場,隨後收斂了倖存的殘部返回天台山。可是這一幕卻始終迴蕩在俞國望的腦海中,分外清晰。而那些激盪於內心深處的疑問也同樣在困擾著他,直到此刻。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陳文能夠理解俞國望的困惑和不解,就連他在初次聽聞俞國望所部被清軍輕而易舉的擊潰時也同樣萌發出了這樣的疑問,畢竟那是西班牙方陣啊,即便只是一個階段性的產品,但那可是在後世網路中被無數人視之為可以輕鬆碾壓封建軍隊的利器,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綠營兵,還不是什麼精銳的綠營兵擊潰呢?
可是仔細一想,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西班牙方陣雖強,但卻只是一個戰陣,甚至可以說只是一具較為強壯的軀殼,而其中最為關鍵的還是那些內在的東西。比如高度的紀律性、合理的訓練、如臂使指的指揮、以及其中最為關鍵的團隊精神,這才是西班牙方陣乃至後世的近代軍隊方陣的靈魂所在。
而俞國望的部隊從本質上卻還是一支吃空餉、喝兵血以養家丁、親兵的封建軍隊:大小相制和兵為將有的體制威脅到了軍紀的執行和指揮的貫徹;軍官剝削、奴役士卒,親兵家丁與普通士兵的等級、待遇差異,這些嚴重影響了軍隊內部的團結,從而導致了團隊精神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損害。
若是靈魂孱弱不堪,那麼再強壯的軀殼也不過是徒有其表而已。一旦精神崩潰,軀殼也會隨之解體、破滅,被同為封建軍隊所使用的其他戰術擊潰自然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只不過,該如何解釋給俞國望聽呢……
「您知道,末將祖上曾為岐陽王麾下中軍將校,至穆宗年間已為餘丁,是以商賈為業。初起之時,我家中商鋪,掌櫃、帳房皆由夥計按照歷年表現提拔而起,而每升一級皆可提高待遇,甚至可以擁有股份傳於子孫。是故,商鋪中人皆奮力經營,我家乃至鉅富。」
「此後,隨著鋪面增多,亦開始蔓延遠近,由於路途的問題,一些不便於監督的商鋪便出現了掌櫃任人唯親,使夥計見無晉升之途而不再盡心盡力;勾結帳房、客戶、官府從中牟利的現象,以至於虧損良多。到了後來,我家被迫關閉了部分商鋪,縮小經營範圍,以加強監督和管理,減少虧損。」
對於陳文編造的身世,俞國望多少有所耳聞,只是他並不明白這和台州戰事的反覆有什麼關係。
「在末將看來,軍中之事亦是如此。」
「例如盛唐,初始例行府兵制,於隋末掃平群雄,而後滅突厥、平高句麗、橫掃西域,唐軍大旗所指,韃虜盡皆披靡。那時的唐軍除去奔襲大漠的鐵騎外,更多的則是手持著長槍,迎著韃子的箭雨結陣衝鋒的步卒。」
「高宗、武后時代,土地兼併嚴重,均田制遭到破壞,府兵地位日漸低下,社會上以成為府兵為恥。到開元、天寶年間,府兵制崩壞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玄宗只得募兵作為唐軍主力。」
「自薛訥始,節度使開始大行其道,在兵員素質處於下降趨勢的情況下,各級將帥也只得以擅長臨陣格鬥的猛士作為主力,而這些猛士為提高待遇也逐漸與主將結成義父子之類的私人關係。由此,軍中只知有將帥而不知有天子,遂有安史之亂爆發,盛唐走向衰微,乃至消亡。」
「又如國朝,自衛所而至募兵,作戰的主力也由以長槍手為主體的步兵戰陣轉為以親兵、家丁為中堅,普通士卒所組成的步兵為附庸的體制,其實亦是如此。」
「自遼事起,東虜之兵在併吞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