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萬曆的《優免新例》規定,一個生員免稅八十畝,一個舉人免稅一千兩百畝,一個進士免稅三千三百五十畝,而那些致世回鄉的官員就更多了。可是這幾年下來,他麾下重將李瑞鑫、尹鉞、吳登科等人也不過才分到了千餘畝的田土,連這些最高階的軍官都不過是與一個舉人相差彷彿,其他軍官和士卒就更別提了。
這些年,歷次軍功,陳文分出去的田土都很豐厚,這是那些將士們應得的。可是跟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比起來,一個以前做過官或是沒有出仕的遺民,打死也不肯出仕為明廷效力,結果每年卻還能享受到優待,而且還是天經地義的,那他麾下將士所付出的那些鮮血和生命的代價豈不是太廉價了!
陳文很清楚的記得,他以前在一本當時很有名的歷史小說中看到過作者提及的一個南明時代抗清的小故事:
永曆元年,永曆天子被清軍追殺,嶺南三忠之一的民族英雄張家玉於是便在家鄉起兵反清,以為勤王。當時軍中乏糧,便向同鄉的前刑部尚書、當地的鉅富李覺斯借錢籌餉,反遭李覺斯的斷然拒絕。為此,張家玉在李覺斯庭前等候三天,曉以大義,聲淚俱下,李覺斯竟不為所動。到了最後張家玉的部下都受不了李覺斯的嘴臉了,乾脆直接抄了李家以充軍資。
張家玉勢大時,李覺斯不敢有所動,等到清軍前來鎮壓,李覺斯立刻跑去向清軍獻計,並帶著清軍挖了張家玉的祖墳,毀了張家的家廟,更是殘殺了張家玉宗族千餘人。
這位李覺斯,後世與袁崇煥並稱為東莞雙賢,其修建的隱賢山莊佔地一千八百畝,內部佈局優美雅緻,渾然而成,當時乃是耗費巨資修建而成的。可也就是這位賢臣,享受數十載明廷的優待,待到天子蒙難、漢家衣冠不保,沒有像同鄉的張家玉那般起兵反清也就罷了,竟然連籌借些錢糧都不肯。
這事情,張家玉的部下在軍紀上的問題也洗不乾淨,但是為了一些錢糧就去借蠻夷之手挖了人家的祖墳,幾乎滅絕了東莞張氏一族,李覺斯其人,其卑鄙無恥更是令人髮指。
類似的故事,發生在福建、浙江、湖廣、江西、南直隸以及北方,陳文在書中,在論壇上很是看到過不少。最初他還只是不恥於這些人渣的所作所為,可等他看過了崇禎朝首輔大臣溫體仁的族孫、黃宗羲的學生萬斯同的好友溫睿臨在《南疆逸史》中的記述,登時便豁然開朗了來。
「明之紳士,大約榮利祿,趨聲勢,私妻子是計耳。寧有君父之戚,家國之感乎哉!故闖至則降闖,獻至則降獻,一降不止則再,其目義士皆怪物耳!」
既然都已經視抗清義士為怪物,三觀上差距到了這個地步,那麼不肯借錢也就沒什麼不正常的了。只可惜,皇明養士兩百七十六載,優待之則屢屢提升,可最後養出來的卻不只是蛀蟲,就是廢物,大多還是二者兼而有之,更有這等「賢良」層出不窮,想來實在可笑已極。
衛所軍戶的糧食和蠶繭、蠶絲等物由侯府的下屬部門專收專賣,這一點不容置疑,與孫鈺談了談,陳文的怒火稍熄,但是對於那些敢於囤居積奇的他卻還是下令讓韓啟正帶著提刑司衙門配合孫鈺行事。至於罪名,勾結滿清,擾亂明軍佔領區糧價,到時候怎麼判,不是沒有先例,韓啟正應該知道怎麼做。
這件事情談妥了,天色也不早了,夏稅剩下的那些齷齪事陳文打算明天再議,便回了內院的宅子。
南明計程車大夫,陳文倒是也親眼見過不少了,有王翊、馮京第那等起兵抗清兵敗被俘後誓死不降的,有錢謙益、陸宇鼎那樣破家為國以至於傾家蕩產支援明軍的,也有黃宗羲、魏耕那樣願意豁出性命為明軍傳遞訊息的。可是一旦想到那些明亡前享受著各種政治、經濟上的優待,在民族危亡的關頭卻像王八一樣把頭一縮就不問世事的遺民,他就只覺得無話可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