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知蹊蹺,跟上去的時候正遇見緊隨其後的紅素和明真。簡單交待後,他又驚又憂,卻也歡喜。既是如此絕情地被攆了出來,想她定是恨極王府,應是不願再回去的吧?正巧明真欲救了她同去,他不去想晉蘅會如何,只是拜請紅素從水路悄悄帶了她回湖州,到時會和,自己卻悄悄吩咐人重賂那抬轎的幾名侍從,虛報了蘇辛行蹤,又多遣機智高手並一女子假扮蘇辛沿陸路向北方而行……
且說二人沿著繁華街巷一路行去,風光人物極引人入勝。石楚言自個兒府邸在西大街上,若是蘇辛想先逛一逛,倒是不急回去。蘇辛一月來水上顛簸,值此機會,正想多走走,欣然應允。
左一轉,轉至另一街道,兩邊房舍精巧,好似江南女子婉媚。蘇辛聽那街上正熱鬧,快走了兩步,險些被一石磚絆倒,石楚亦是一驚,手一伸,牢牢地將她攬住,二人俱是一陣虛汗。
蘇辛生起十二分的自責和煩悶,不由緊緊抓著石楚手臂狠攥了一會兒,周遭音響俱滅,仿若時間無聲流淌。
石楚輕拍了拍她背,見她臉色煞白,心有悽悽,輕道:“不要緊,有我在,你和腹中孩兒皆不會有事。”
蘇辛鼻子有些酸澀,有時悲傷就是這樣來勢匆匆,前一刻還沸反盈天,下一秒便寂寥悽曠。恰一華車轆轆駛來,石楚將她拉到路邊,只見一男子高坐敞座,上有寶藍氈蓋,流蘇以垂。一眾男女老少嬉然相隨,車兩側和車後倒有四五十人光景。其中少女撒花,婦人投果,好不熱鬧。
石楚見她瞪大了眼睛,想是心中有疑,笑道:“魏婕過境,花果漫天。”
蘇辛好半天大大地“哼”了一聲,“想不到竟真有這等囂張自在,哼,花果漫天?只怕是潘安的品性、衛玠的命!”蘇辛很不客氣地將那高坐在車上拉風的美男當作了差點害死她兒子的罪魁。石楚啞然。
蘇辛一路上再不敢快行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開始思念了。像是蒙在心上的一層冰絲絲的霜,籠上了,便見不清下面究竟是些怎樣的傷。
石楚跟在她後面,二人慢慢地行去,長長的青石路漸漸被落在後頭,鋪成一地青青碎碎的悵惘。影子很長,天漸晚。夕陽,溫暖,又惋傷。
蘇辛不知自己是怎樣站在那一紙素錦華貴的帛佈告示前的,似乎遠遠地忽然看見了他,不知不覺便遊蕩到了那裡,卻原來,見到的不是他,只是他的名字。晉蘅,五日後大婚於京城,娶新晉加封的景湖郡主蕭子雅,朝野同慶。
石楚輕嘆一聲,輕輕握上她冰涼的手,漸漸用力。
蘇辛坐在石楚家涼廳時,仍然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將手輕撫在肚子上。她估摸著,她是在靜聽自己的心跳,還好,挺有力的,砰砰,砰砰,要舒緩些,再舒緩些……
卻忽聽石楚低喝一句“出去”,她這才發現屋中不知何時垂頭立著一粉衣丫鬟。她向那丫鬟瞧去,那丫鬟也偷著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多有憤憤。
丫鬟委屈地說:“公子,夫人還不是為著您的名聲,這不明來歷的女子……”
石楚將手中的書信狠狠砸在桌上,臉上沉沉,鳳眸斜挑,現出七分陰氣,倒像是從冥獄中費盡力氣掙扎著爬出來的積怨了幾世的陰魂,自有一種破釜沉舟、與帝爭位的悲烈氣象。
那丫頭顯是被唬住,驚呆在當地,聽石楚陰聲陰氣輕道:“那位夫人眼中怕是隻剩了聲名地位,回去回她,我既是父親的嫡親血脈,便不能不類乃父。回去後,不必再回來了。”
丫頭被人架走後,蘇辛抬頭問呆立在那裡的石楚,“我是不是一個大麻煩?”
石楚怔了怔,笑著牽上她衣袖,“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自找麻煩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週六更新
☆、第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