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之前,難得有些閒時,範閒也暫且拋卻這些天的陰鬱心緒,挽起袖子,捲起褲管,從石磨後面取出傢什,開始幫海棠翻土。等兩分清秀黃土地翻天之後,他又拿碗盛了碗穀子。像個貪財的龍王一樣,一點一點往地上吝嗇地拋灑著,逗得那些小雞雛吱吱叫著,追隨著他的腳步繞著小院到處亂跑。
海棠一面蹲著身子整理瓜果枝葉。一面含笑看著範閒在那裡玩耍,目光有意無意間會落到他的左腿之上。
中途範閒玩地累了,有些燥熱,從井裡拎起一桶水來,將腦袋探進去牛飲了幾口,將要觸著水面的眼睛餘光卻瞥了海棠一眼,發現這位姑娘侍候菜畦的手法果然純熟,想來這些年經常做這個營生。
範閒打從澹州起,就沒有務過農,握著鋤頭的手感覺就是不如握著匕首舒服。澆水地時候,總不灑毒粉來的爽利,笨手笨腳之下。最後終於淪為了看客,饒也是如此,也是累得滿頭是汗,頭頂熱氣蒸騰。
日漸烈於中天,海棠搬了兩把躺椅。放到了棚架之下,棚上不知道掛的是什麼瓜果,葉片子極大。綠油油,綠幽幽的,將陽光全擋在了外面。
範閒呼了一口熱氣,坐到了躺椅上,不客氣地接過海棠遞過來的涼茶,喝了兩口,往後倒了下去,壓得椅子咯吱一聲。他閉上了雙眼,開始午後小憩。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放鬆。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扯下頭上的花巾擦了擦自己額角的汗,也躺了下去。
兩張竹椅一青棚,一棚涼風兩閒人。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棠忽然打破了沉默說道:“你這人真的有些怪。”
“你也是個怪人。”範閒依然閉著眼睛,“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也看不透你。”
二人說話間已經舍了範大人與您這種尊稱,海棠感覺舒服了些,微笑說道:“為什麼一定要看透某個人?而且看透又是什麼意思?”
“每個人做某些事情,總是有一定目的。”範閒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而我不知道姑娘你的目地是什麼。”
“我的目的?”海棠揮著花頭巾扇了扇,說道:“活著為什麼一定要有目地?”
範閒閉著眼睛,伸出手指頭搖了搖:“活著不是要有目的,而是我們做的所有事情、想要達到的所有目的,都是為了活著。”
海棠說道:“我不是很習慣這種繞來繞去地說話方式。”
“只是說些無聊的廢話罷了。”範閒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很喜歡和你說說廢話,這種感覺可以說服自己是在確實的活著,而不是被活著這個目地所操控著。”
海棠啐了口說道:“你這還是在說廢話。”
“我只是喜歡你……的行事作風。”範閒說完這話後,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像你我這種沒有朋友的人,總是會比較想找一個說話的物件。”
“範大人才華縱橫,聲名驚天下,怎麼會沒有朋友?”不知為何,海棠回覆了大人的稱呼。
範閒沉默了起來,半晌後才說道:“我確實沒有朋友,而姑娘你是北齊嬌子,與我處在敵對的陣營中,相反我卻覺得可以把你當作朋友來看待。畢竟我在北齊的日子,你不可能出手殺我。”
海棠餘光瞥了一眼他,發現這位南朝官員漂亮的確實有些混蛋,說道:“大人出身權貴,入京後便風生水起,這一生坦坦蕩蕩,仕途無礙,兩國君主都看重於你,這等人生,還有什麼不滿足?”
“孤單,寂寞。”範閒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得這兩個詞有些矯情酸嘔。
海棠微嘲笑道:“範大人手下有言冰雲這等厲害人物,在南方是監察院一人之下的權重官員,家中嬌妻在堂,妹妹也是出名地才女,父居高位,往來結交的都是一時俊彥,何來寂寞孤單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