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微微佝身,恭謹應道:“謝陛下關懷,臣已無事。”他心知肚明皇帝肯定已經知道燕小乙兒子非正常死亡的訊息,但既然對方不提,不將這件事情和自己聯絡起來,他當然樂得裝啞巴,懶得多做辯解。
“陛下……?”皇帝心裡重複了一遍,嘆了口氣,笑道:“不用這麼拘謹,有什麼想說的便說吧。年前逐你去江南,為……朕便是想磨礪你,提拔你,只是未免辛苦了你。”
皇帝能說出如此柔軟的話,實屬不易,但範閒心頭微動,卻未曾柔軟,和聲說道:“實不敢瞞陛下,這去江南……我還真是很願意的。”
他笑著繼續說道:“江南風景好,我一直想去逛逛。”
嗯,不稱臣而稱我了,每次這二人的對話便是這樣發展,先由君臣,再至老少,再至模糊的父子情狀,從不言明卻彼此心知肚明,暖昧著,酸著,無恥著。
皇帝笑了起來,半晌後靜靜說道:“你在江南做的很好……朕,很欣慰。”
這說的自然是內庫的事情,膠州的事情,江南路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事情,範閒都表現出了一位年輕名臣所應該有的風度與氣魄,為這個朝廷,為這個皇帝從民間軍中搜颳了太多好處。
範閒如今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基本上已經把朝中的有力階層得罪完了,皇帝也明白這一點,想到山谷狙殺之事,不免對範閒有些淡淡的憐惜之意,只是……不多。
略說了幾句在江南的事務,關於政事上的彙報便結束了,畢竟回朝述職的主旨還是在朝上,等過幾日的大朝會,範閒自要穿著官服,特上朝迎接滿朝文武的讚歎或是指責,今日御書房內,不過是一位帝王,一位近臣的交心,尤其是關於江南和膠州的事情,早已透過不曾間斷的密奏全部交由皇帝知曉,今日所論便在它處。
它處乃是澹州處,皇帝似乎對範閒的澹州省親之行特別感興趣,問的很詳細,範閒雖然心裡覺著有些奇怪,但耐著性子一一講解,甚至連冬兒的事情也沒有遺漏下來,誰知道自己身邊究竟有皇帝多少眼線。
皇帝自然還要問問澹州|乳母過的如何,範閒一一回答,又描繪了一番澹州如今的景象,那些白色的海鷗,州城旁陡峭的懸崖。
然後範閒便沉默了下來,因為他有些意外地發現,皇帝似乎走神了。
皇帝的眼簾微微垂著,眼角的皺紋顯現著中年人特有的魅力,沒有看範閒,也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隨範閒的敘述回憶澹州的一切。
忽然發現講故事的聲音停了,皇帝有些怔然抬首一看,發現範閒正關切地望著自己,不由一笑說道:“沒什麼,只是想著最後一次西征歸來後,朕便再沒有出過京都,不免有些懷念澹州的景色。”
最後一次西征之時,京都有變,太平別院被血洗,範閒被五竹抱著,坐著那輛有黑布的馬車遁至澹州,範閒面色不變,只是猶疑問道:“陛下,您也去過澹州?”
“當然去過。”皇帝唇角微翹,微笑說道:“朕去澹州時,你還沒有生,便是在那裡遇見了你的母親。”
君臣二人同時默然,均覺著這句話有些白痴,當爹的剛遇見當媽的,這當兒子的當然還沒有生。
半晌後,範閒略帶一絲惘然之意說道:“原來就是在澹州。”
“陳院長和……範尚書沒有對你說過?”皇帝似笑非笑說道:“朕本以為當年的事情你總該知道一些。”
範閒知道此時只要自己開口問,面前這個已然沉浸在美好回憶之中的皇帝一定會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不知道為什麼,範閒不想問,就像是那層紗簾之後隱藏著什麼樣的蒼山美景,而在山中……有怪獸,大怪獸。
他只是平和笑道:“長輩們哪裡有閒空兒和我講這些,只是小時候就知道朝廷對澹州城有侍恩聖意,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