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看到李觀一來,於是來此沏茶。
王通夫子正在內室讀書,他見到李觀一來,微笑了笑,讓自己的弟子坐下,一起喝茶,李觀一為王通夫子把脈診斷,他以《皇極經世書》為這位老師療傷。
王通論道,耗神頗重,但是其實沒有導致生死之危。
只是他本身就是慧極必傷的根骨,陰陽家大宗師勸他安心治學,就在學宮之中,不看著天下弊病,或許還可以多活一段時間,只要能夠捱過四十歲,就有望活到六十歲。
而到了一甲子,就有望再繼續活下去。
只是從王通四方遊學就知道,他根本沒有把陰陽家首座大宗師的勸告放到心中,如今做出了偌大的事情,明明是可以名動四方,一躍而為儒門,甚至於學宮領袖的。
王通仍舊如往日那樣,讀書,寫字,喝茶。
靜待天命。
李觀一來,王通和李觀一閒聊些尋常的事情,說今日風大,是一日冷過一日了,想來很快就要入秋了,入秋之後,橘子上市,天高氣爽,也有些新菜上來。
「鮮蔬焯水,以麻油拌之,佐以芝麻,很是下飯。」
言談的時候,年輕夫子取出一卷竹簡,按在桌子上,朝著李觀一遞過去,王通道:
「如今天下變化,風雲四起,我看到已經有學子要入四方了,只是,為師破去了諸子之學閥,卻不能以自己的聲望,來為你招攬人才。」
「那樣的話,我不過只是新的學閥。」
「天下變化,不會有非黑即白的事情,你還記得我問你,性惡論嗎?」
李觀一回答道:「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性偽合而天下治。」
王通道:「我只是藉助了儒家古道之力,短暫撫平了這諸子百家上的灰塵,但是隻要是人,就會有私心,有雜念,一年十年不算是什麼,但是數十年,上百年,就會重新出現問題。」
「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問題,是孩子氣的話啊。」
「百年之後,兩百年之後,之前的問題還會出現。」
「但是,莫怕。自有後來人無窮。」
「革故鼎新,今日之新,也會成為他日之故,不斷革新,不斷去撫平積累的惡,便可走向更遠。」
儒門性惡論,是見到人本能趨向的那些東西,卻又相信教育和自持可以走向善,樹木會生長扭曲,卻也可以引導成為筆直的參天大樹,鋼鐵會生鏽,磨礪就可以變得鋒利。
人也如此。
王通道:「我年少時候想要做的事情,就已經做完了,之後的道路,是你們的了。」他的手指輕輕點在了竹簡上,逐漸緩緩展開,上面是一個個名字。
號稱學子多謀第一的房子喬。
凜然有決斷第一的杜克明。
目光沉靜,言談懇切,鞭辟入裡的魏玄成。
還有更多,淡金色的文字在陽光下散發出一絲絲平淡的韻味:「我問過了我的弟子門生,他們裡面有兩百三十七個人,願意入你的天策府,共赴天下,其餘百人,則各有所求。」
頓了頓,王通道:「這樣挺好。」
李觀一雙手接住這竹簡,道:「老師要去江南暫住嗎?」
王通玩笑回答道:「我昨天做,夢到顏子稱夫子之命曰:歸休乎?大概是夫子召我了,我就不走了,走遠了,初代夫子迷了道路就不好了。」
「我五歲來到這裡,覺得就在學宮裡面讀讀書也挺好的,你的江南,我就不去看了。」
李觀一道:「老師……」
王通道:「我不是為了你,只是因為你,也終究讓我看到了掃平這學宮積累學閥的陰霾之機,不過,學子入四方,還是會受到各種方面的影響,天下偌大,英雄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