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聖地。任何人,即便是他的女兒,也不容許踏進去一步。
壁爐爐膛裡的火早已經滅了,只剩零星紅光還在灰燼下一閃一滅。雖然黑乎乎的,但這並不影響葛朗臺徑直走到爐膛前,操起放一邊的火鉗,一邊撥開蓋住底下火星子的灰燼,一邊在嘴裡嘀嘀咕咕:“能省多少是多少,就用這個照著也成。反正拿耳朵聽,瞅不見也沒關係……”
藉著窗戶外透進來的夜光和這點子可憐的火星子,歐也妮坐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張椅上,“是的,不必點蠟了,能聽見就成。”她機械般地重複一遍父親的話。
葛朗臺覺得這話挺合心意的,乾脆放棄撥弄爐膛,跟著坐到了擺在牆角窗簾邊的一張破椅子上——這是他的專屬寶座。坐在這裡,既不容易讓人家看清他的樣子,又能讓他輕而易舉地觀察到客廳裡每一個人的任何細微表情。這一點,就連克羅旭和格拉珊兩家人也知道。這麼長時間裡,從來沒有誰敢坐上這張椅子試試滋味。
“說吧,半夜不睡覺的,想幹什麼?”
老箍桶匠用一種乾巴巴的語調問道。聽得出來,還是有點不大快活。
歐也妮凝神望著角落裡那個一動不動模模糊糊的黑影,問道:“父親,您打算怎麼處置堂弟這件事?”
葛朗臺一愣,隨即說著:“敗家子兒!討債鬼!他要是我兒子,當初剛生下來我就要把他摁在尿盆子裡溺死!”他嘟囔了幾句,天性裡的警覺忽然讓他回過了點味,立刻盯著對面那個同樣黑呼呼一團的影子,“說吧,歐也妮,你突然問這個,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父親,您應該會給他一筆路費好打發他去往南特,對吧?”
“不打發他走,難道還當寶貝供起來?”
“您打算給他些做生意的本錢嗎——”對面的人影動了動,歐也妮不動聲色,語調依舊平靜,“雖然您沒說,但我猜想,巴黎的那位葛朗臺叔父既然想得到把兒子送到您跟前兒來,肯定也在信裡懇求過您,讓您資助他本錢好上路,是吧?”
老頭兒彷彿被針刺了一下。“胡說八道!真是笑話!讓我給他做生意的本錢?除了吃喝玩樂,這個巴黎來的浪蕩公子哥怕是連斤兩都鬧不清楚!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的血汗錢打水漂!休想!歐也妮,難道你想讓我給他錢?好啊,好啊!一個過來才不到兩天的浪蕩子憑著張女人一樣的臉蛋就讓你開始算計起養你二十年的老爹!你是打算把我的房子也拆了好補貼他上路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半點也不在意是否會驚動此刻三樓閣樓間裡的那位可憐侄兒。
躺在一樓夾道地鋪上睡得像死豬的娜農根本沒半點反應。老頭兒的這陣叫囂,倒是驚醒了睡在二樓的葛朗臺太太。可憐的女人,膽戰心驚地摸黑來到樓梯口,顫巍巍地問了一句“上帝啊,這是怎麼回事”時,老頭子怒吼一聲:“見鬼的上帝!睡你的覺去!”
葛朗臺太太被嚇得差點跌坐在樓板上,再也不敢發出什麼聲音,只緊緊抓住樓梯欄杆,屏住呼吸想盡量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歐也妮在黑暗中笑了下。譏嘲,也帶了點冷意——這樣談話,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隱瞞自己的真實表情。
“父親,您先別激動,讓我來猜猜您現在在盤算什麼。”歐也妮靠在椅背上,語氣反而變得十分輕鬆——時間就是最好的雕刻師,它能讓善轉惡,讓美變醜。上輩子的最後二十年,在徹底的冰冷和絕望之中,她也依舊保持著內心深處最可貴的那份柔軟和仁慈。她慷慨地幫助了無數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那張讓她踩在腳下的巨大財富寶座,卻讓她再也不會對身邊的人輕易表現出這樣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