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顯然是來得太早,要麼太晚。每逢假期,我的運氣總是不好,登記本上沒有一個熟悉的名字。至少有那麼幾個女人在這裡也好,那就可以多少調調情,甚至可以真誠的調情,總不至於索然寡味地度過這個星期。”這位年輕人是個男爵,出身於不太有名望的奧地利官僚貴族,現在總督府供職。他這次短短的休假原本沒有什麼必要,只是因為他的同事們都休了一週的春假,而他又並不願意把這段假期白白奉獻給國家。這個年輕人頗有才幹,卻更有一種喜愛交際的秉性,喜歡在各種各樣的交際圈裡出頭露面,並深知自己根本無法孤獨地過活。他從來不喜歡深居簡出,也儘可能地避免自己行單影孤,因為他根本不願意深入地瞭解他自己。他知道,他單獨一人時是冷冰冰的,毫無用處,就像那裝在盒裡的火柴。他需要別人,就像需要火柴盒上的摩擦面,以便把他內在的才華、心底的熱情和放縱的感情,燃起烈烈火光。
他沮喪地在空蕩蕩的前廳裡踱來踱去,時而心不在焉地翻翻報紙,時而又到音樂室去,在鋼琴上彈一曲華爾茲,不過他的手老也彈不出正確的旋律來。接著,他煩躁地坐下,凝視著窗外。夜幕正徐徐下垂,灰色的霧靄像蒸氣一樣從松林中升騰起來。就這樣,他心煩意亂、百無聊賴地消磨了一個小時,隨後走進了餐廳。
餐廳裡只有幾張桌子坐了人,他飛快地瞥了一眼。毫無所獲!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只有那邊的一位教練——是他在賽馬場上認識的——漫不經心地向他回了個禮,還有一張面孔,是在環城路①上見過的,此外,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一個女人,沒有一次哪怕是短暫的豔遇的機緣。他本來就沮喪的情緒更加不堪忍受了。他是這樣一種年輕人,他們天生的漂亮的臉蛋常常使他們獲得成功,他們總是隨時準備著去迎接一次新的邂逅,一次新的經歷,他們迫不及待地憧憬那未知的豔遇,任何意外都不會使他們感到吃驚,因為他們早就把一切都預料到了,他們的眼睛不會放過任何動情亂性的徵兆,因為他們遇到每個女人,第一瞥目光就是從情慾上打量的,不管她是朋友的妻子,還是開啟房門向他走去的旅店侍女。如果你用一種不屑一顧的鄙視態度,把這些人稱做是追獵女人的能手,那麼你不知道,你在無意中用的這個字眼,恰好包含了這號人在尋找獵物時的逼真情態。因為在他們身上確實集中了狩獵者各種強烈的本能:偵察探尋之態、興奮激動之情以及心靈的兇殘冷酷。像獵人守在埋伏的地點一樣,他們也總是時刻準備著,並且一心想要追蹤風流韻事的軌跡,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他們始終充滿激情,但不是戀人那種高尚的激情,而是賭徒那種冷酷的、算計的、危險的激情。他們當中有一些冥頑不化的人,僅僅是為了等待豔情的機緣,不僅把青年時期,甚至把整個一生變成了沒有止境的冒險遊戲。對他們來說,每一天都被分解成了幾百次的感官享樂——擦肩而過的一瞥、一個瞬息即逝的微笑、對坐時輕輕擦到的膝頭,而每一年也被分解為幾百個這樣的日子。感官享樂對他們來說,就是永遠潺潺流動、富於滋養與充滿刺激的生活的源泉。
①維也納市中心一條繁華的大街。
這位狩獵人馬上就看清了,這裡沒有一個可供玩弄的對手。宛如一個賭徒,手裡拿著牌,滿懷信心地坐在鋪有綠呢的桌旁,偏偏等不到一個對手。再沒有別種惱怒的事情比這更令人生氣了。男爵要了一份報紙,他愁眉苦臉,目光在字行上緩緩移動著,但思想卻是麻木的,像個醉酒一樣,在這些鉛字上磕磕絆絆。
夥 伴(2)
忽然。他聽見背後衣裙悉率,並有一個稍帶惱怒的聲音:“Mais taistoi done①;埃德加!”
①法文:住嘴!
一個穿著綢衣的女人走過他桌旁,衣服發出輕微的窸窣聲,隨之移去的是高大而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