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叔,”挺舉抱歉地笑笑,“介晚來,打擾你了。”
“你來得正好,”俊逸回個笑,“我也正要尋你哩。這先講講,啥事體?”
“魯叔,到眼下為止,匯總來看,一切順利,入庫大米近四萬石,價格沒有大的波動,皆在五塊上下。”
“好事體哩。”俊逸應酬一句,轉向順安,“曉迪,你這過來,可有啥事體?”
“魯叔,我……”順安急赤白臉,“我要告訴你,你不能全聽挺舉的。他今晚來,不為別事,又要向你討錢哩!”
“是嗎?”俊逸看向挺舉,苦笑一聲。
“是哩。”挺舉點頭。
“要多少?”
“還得再收兩萬石。”
“哦?”俊逸緩緩抬頭,望向挺舉,“不是說附近已經沒米了嗎?”
“我安排人去南京、蚌埠米市了。如果不出差錯,一週之內或可再收兩萬石。兩地皆是遠埠,米價略低,但運費稍高,總價也就拉平了。據此推算,我們尚差十萬塊洋鈿。”
順安大張著口,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將兩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俊逸。
俊逸長吸一氣,眉頭結成兩塊疙瘩,許久,緩緩轉向挺舉:“挺舉,你……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魯叔,弓已拉開——”挺舉頓住,低頭不語了。
俊逸緩緩閉上眼去。
“魯叔,你……你可一定要三思啊!”順安總算憋出一句話,聲音裡帶著哭求。
俊逸沒有睬他,低頭冥思。
“你這講講,為啥還要去收介許多?”俊逸抬起頭來。
“我託人到洋人辦的船務公司問過了,大型洋船分為兩種型號,一般型號可裝穀物三萬石,超大型號可裝五萬石以上。四萬石比較尷尬。”
“挺舉,我再問一句,要是一直沒有洋人做這事體呢?”
“魯叔,我們早已講過,從一開始,這就是賭。”
“挺舉呀,”俊逸苦笑一聲,“我曉得是賭。可賭得有賭本哪。錢莊重在週轉,此番收糧,兌出的全是現銀。不瞞你講,接連提出十幾萬,庫銀空了,剩下不足五萬兩,這是預備銀,動不得呀。”
“魯叔,”挺舉勾下頭去,囁嚅道,“我……這給你添麻煩了。”
俊逸再入冥思,額上現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魯叔,”挺舉猛又抬頭,聲音堅定,“其實,還不完全是船的事體。你曉得的,既開賭局,那兩大米市就不能有米!我們不能功虧一簣啊!”
挺舉的這一句話迸出後,順安聽得雲裡霧裡,魯俊逸卻是不由自主地打個驚顫,思考有頃,果決揚手道:“挺舉,就照你說的做去吧。款子的事體,我這就籌措。”
葛荔幾乎是揪著心離開魯宅的。近一個月來,老阿公支派的這份“公差”讓她既興奮,又揪心,生活也因之豐富多彩,刺激有味起來。
是的,對於一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少女來說,世界上最幸福之事莫過於“奉命”跟蹤、監控自己心儀的人在危機四伏的商海里如何進行其人生征程的首次捕獵,而世界上最揪心之事也莫過於此,莫過於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經過一陣又一陣的躊躇和煎熬之後,做出一件又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草率決定”及“荒唐行動”,而自己卻愛莫能助,連露面鼓勵和規勸也不在“公差”的允許範圍。
回到家時已是後半夜。
燈依然亮著,當堂默然坐著申老爺子、阿彌公和蒼柱,依然呈品字狀。
“老阿公,阿彌公,柱叔,都甭坐了!”葛荔幾乎是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進門就衝申老爺子咋呼起來。
三個人坐在此地,顯然是在等葛荔。申老爺子和蒼柱睜開眼睛,阿彌公沒有睜眼,耳朵卻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