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的惡魔又在吟吟低語。
鋼管碰撞的清脆聲響,光聽著,一時間還分辨不出到底是撞在了地上還是敲碎了天靈蓋,而第二聲的碰撞接踵而至,沐陽瞪大了眼睛,努力在模糊的視線中尋找蘇丹以及那抹粉紅色的身影,顫抖的眼珠子無法正常對焦,只有暗銀色的長條在往這邊滾來,來勢洶洶。
但沐陽壓根沒躲閃的打算,努力壓制著逃竄的慾望,全神貫注地把眼球往邊上移,終於掃到了那粉紅彗星的尾巴,奇蹟的餘暉——
啊...?這不可能,果然是他,果真?。
短短的困惑期並沒有追上沐陽,鋼鐵之蛇就持續著侵略的怒火,連跳帶滾剷平凹凸不平的土地,碾碎砂石,帶著殺傷力殺近沐陽的腳踝,而沐陽並沒有任何反應,仍然觀望著蘇丹那一邊的狀況,難以及時發現,後果可想而知——
“嗚——”
隨著腳踝彷彿被一悶棍炸裂起的劇痛,沐陽不得不騰出一絲念想去詛咒自己的身高,顧不得蘇丹那邊的狀況,強忍著從淚腺噴湧出的沒出息的精華,屈辱地彎下身去,雙手如熱敷袋般包裹住彷彿被灌入了熾熱岩漿般的腳踝,妄圖能減輕即將到來的劇痛,到頭只能徒增無力感。
得趕緊逃開...!
沐陽並沒有忘記這只是雪崩的開始,成百上千條冷酷鋼管沒有停下肆虐的計劃,要是再硬生生接下好幾根的鈍傷,必然得在輪椅上坐好幾個月,到時候嘲笑自己的就不止有自己一人,這是沐陽絕對不願意接觸的未來,就算下賤且醜陋地撲倒在地,靠著雙手挖著泥巴,挖到十指甲滲出血來,也得從原地爬開。
倒在地上的自己,與站著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突然,鋼管震撼地面的噪音戛然而止,一個可靠的背影立在了沐陽身前不遠處,一條健壯的手臂握拳,用臂膀擋住了從天而降的殺人鋼材,另一隻巨掌牢牢抓住想從身上逃開的鐵管。一隻腳攔住氣勢洶洶的車輪,一隻腳踐踏暴走的建材。
單憑肉身,便穩住了糟糕的現狀。
附近能心不慌神不亂地行使這一神技的人,想都不用想,那便是隻有虎背熊腰的勇者:萊茵,就算本因為她太過專心,才導致的慘狀,她的背影仍然讓沐陽放下了一百個懸著的心,她巨大的影子沒籠罩在沐陽身上,也驅散了各種恐懼心。
“抱歉!是我疏忽了,能爬起來嗎?”
投來滿是歉意的關懷,沐陽頓感羞愧,就算忍著腳踝的劇痛,也要從地上爬起,學著狗爬的姿勢,努力蹭著膝蓋,挪到一邊去,好讓萊茵能放鬆下她如山神一般的身軀,他可不想再欠下人情債了。
“你...!”
當萊茵處理好鋼鐵後,被懷抱著撲倒在地的蘇丹,兩眼才漸漸恢復了理性,從虛空迴歸,但腦子裡仍然處於宕機狀態,剛才天旋地轉的畫面,依舊沒法在腦子裡處理出合乎邏輯的記憶回溯,只不過爬滿周身的雞皮疙瘩,才是蘇丹現在最真實的反應:被自己最看不起,最想每天吐他一臉鹹痰的傢伙親暱地抱著,噁心。
“滾開!”
在音樂盛宴上偷懶,之後又在地上乾坐了快半個小時的蘇丹,自然還有充沛的精力,很輕易就從救命恩人的懷抱裡掙脫,也順便把救命恩人推倒在地,他必須是俯視的那一方。
這個畫面就連目睹了鋼材的巨浪來襲卻無能為力,剎那之際順帶被一同救下的阿本,也倍感不適,他雖然吊兒郎當,懦弱無能,跟了個沒用的大哥混日子浪費生命,卻也懂一些美德,社會的渣滓也並非一身全是爛肉。
而蘇丹的恩將仇報,就已經把阿本心中艱難維持的形象摧毀,哪怕是因為沒有發覺自己是被救下來的,也同樣讓阿本難以用以往諂媚的笑臉去直視。
“呿,該死的垃圾,誰允許你碰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