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張越壓根沒功夫去注意,那些層出不窮的哀嘆他也沒時間去注意,此時他最擔心的卻是字不會寫。可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眼看著原以為要泡湯的事情重新有了希望,他怎麼會放棄?於是乎,他飽蘸濃墨就開始奮筆疾書,漸漸地就進入了狀態。
等到一個時辰之後雲板敲響的時候,十個學生中倒有九個是面如土色的。富家子弟發愁的是回去之後挨父母的教訓,貧家子弟則是擔心下個月領不到學中補貼的錢糧——畢竟,這年頭附學不用交錢還能領錢糧的私學實在是不多。於是,好幾天沒來上課今天更沒來參加月考的張超張起兄弟登時被人恨得咬牙切齒。
憑什麼他們就能躲過月考這一關?他們倆可是正兒八經的張家正支!
考都考完了,再鬱悶也於事無補,於是聞聽下午不用上課,一群學生頓時如鳥獸散。張越眼看著連生連虎收拾好了東西,正準備走人,誰料卻被顧彬開口喚住。
“對不起,我……我也沒法子……今天我也交了白卷……”
張越原本對這個冷漠卻彆扭的傢伙沒什麼好感,此時見顧彬那張一向冷冰冰的臉漲得通紅,他頓時覺得那點子小小的不快完全可以忽略過去。眼看這冷麵少年撂下這麼一句話低頭就準備出門,他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你幫別人考試換了錢,自己交了白卷,就不怕回去父母責難?”
顧彬陡地轉過身來,見張越的臉上並不是譏誚,他那臉色方才緩和了一些。沉默良久,他就一字一句地說:“你沒有嘗過捱餓的滋味,也沒有嘗過去別人家借錢借米的滋味。十兩銀子足夠我家幾個月開銷了,我縱使捱打挨罰也值得。令尊雖然能幫助我家一時,卻不可能幫著一世。”
張越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眼看著顧彬轉身大步走出了門,屋裡也沒有旁人,他忽然提高了聲音說:“就算你自視清高,想著人窮志不短,萬事都靠自己,但你來族學應該是為了以後能夠進學。你現在這樣做固然是有了收益,但平白壞了名聲,以後怎麼去院試鄉試?”
此話一出,他就看到顧彬一下子僵立在了門外。看到這情景,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這冷麵少年固然是很有些讀書的天賦,奈何在為人處事上頭很有些不通。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只要這事情洩露出去,以後哪個學政會挑中這麼一個秀才?
不管這一天發生了怎樣的風波,總而言之,月考終於是告一段落。也就在這一天,由於要籌備之後老太太顧氏的六十大壽,張倬特意到族學為張越請了半個月的假,自然,他同樣也給張超張起兄弟請了假。因為兩兄弟的父親張攸無法從交趾脫身,這事情就只有他代辦了。
父子倆難得一起回家,走在路上,張倬便追問起了拜師一事的進展。昨兒個矇混過關,今兒個卻逃不過去,張越原本打算找個藉口搪塞或是乾脆來一個善意的謊言,但思來想去還是老老實實道出了實情,就連今天那張奇怪的考卷也一併說了。
“也罷,一切看機緣吧。”
張倬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在兒子肩膀上拍了拍,再也沒有糾纏這個問題。
隨著老太太顧氏六十壽辰的一天天臨近,開封城漸漸熱鬧了起來。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南京城那位英國公的面子,河南本地的官員怎麼能不給張家這位老夫人來拜壽?這要是奉承得好,能夠讓老夫人給英國公捎帶一兩句話,那機緣可就大了。
於是,一連十幾天,張信張倬兩個兒子外加馮氏東方氏孫氏三個媳婦全都忙得腳不沾地,張越這幾個孫輩也一樣都是被支使得團團轉,就連張晴張怡這兩個做孫女的都沒能倖免。然而,作為長房長孫的張赳卻是閒散得很,只需要伴著顧氏見見客,無數紅包利市就統統進了腰包。張超張起看著眼饞得緊,卻只能在背地裡嘀咕,同時倍感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