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累了。
於是便合攏衣服倒在椅背上閉上眼。
被叫醒時睜開眼,窗外山頭薄霧散去,橘紅色的朝霞呈蔓延的姿勢在天邊燃燒起來,中間一團深色漸漸迸發出柔和的光芒。
車在小巷口停下,不遠處一片慘淡的家,沒有想像中的兵荒馬亂,一切都顯得冷清,母親站在家門口的臺階上,一身藏青色的衣服,頭上用麻繩綁了白色的孝帕,臉色極為憔悴,看到我下車便默默轉身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身上的衣服在家鄉這樣的早晨似乎顯得有點單薄,我低下頭,煙癮再次上來,不過,在這樣的場合掏出煙來抽,是不太合適的。
只能跟上小妹和妹夫的腳步踏上臺階。
家裡有一個很大的園子,此時卻白幡懸掛,冥燈搖曳,蒼白而空洞,只有角落裡的四季海棠水仙水竹什麼的無所知覺的繼續茂盛著。
“岳父生前特別喜歡侍弄這些花草,家裡這點還算比較少了,屋後有一大片園子,都是他打理的。”
見我站在露水叢叢的花壇前一動不動,妹夫略帶感傷的向我介紹,我點頭看了他一眼,回到家裡他也穿上了孝衣,長相頗為英俊,帶了些儒雅的氣質,目光倒也和善,想來是長年混跡於官場上的緣故吧。
小妹拿了一套白色的孝衣和孝帕出來給我,說:“進去給爸爸磕幾個頭吧,你連終都沒能給他送。”
我默不作聲穿上衣服,看了一眼小妹身後的家門,始終不見母親的身影,也許這一輩子,他們二老都是不會原諒我了的。
走進靈堂,道士還在作法,按照鄉俗,人死後是要做七天法事的,至少也要三天。
在父親的棺材前我跪下重重磕頭,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只是磕著磕著便不能動彈了,就那麼俯身趴在地上。
我已經很多年沒流過淚,原本以為雙眼已成乾枯的河流,卻原來還有這麼多的淚,這樣澎湃而出的悲傷哀痛,父親至死都沒有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兒子。
感覺到有人來拉我,我猛的甩開那人的手,仍舊不動。
四周圍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就連道士唸經的聲音都變得低不可聞,耳邊時不時傳來小妹低低的抽泣聲。
再次站起身時臉上的淚痕已幹,我無精打采看著小妹說:“我想睡一覺。”眼角的餘光瞥到門外母親佝僂的身影,她不斷低頭擦著眼淚。
可我很累了,甚至無法邁出一步去跪在她面前請求饒恕。
妹夫領我上樓,房子裝修得不錯,地磚,地毯,壁畫,空調,沙發。
“本來半年前就打算結婚了的,沒想到岳父一病不起,小妹和我商量決定把婚期推遲一年。我父母也沒有反對。”
我點頭,脫下衣服走了兩步便倒在床上,頭痛劇烈,全身都快散架了。
模模糊糊感到有人拉了被子蓋在身上,爾後又聽見關門的聲音,不久,大腦徹底罷工,整個人陷入一片渾沌之中。
醒過來時同樣是早上,屋外萬籟具靜,只有窗前竹林發出簌簌的露水嘀嗒和枝葉搖曳聲,清冷而朦朧。
擁著被子坐起身,發了一會兒呆,身上隔夜未曾清潔的黏膩感感覺很不舒服,於是掀開被子下床,從行李箱裡翻出衣褲走進浴室。
開啟熱水器調水溫的過程中漱了口,潔面,爾後褪去全身衣物,轉身踏進浴缸。
洗漱完下樓,在廚房看到母親忙碌的背影,大姨三姨正在切菜煮飯,看見我進門同時禁了聲,母親回頭見是我,目光冷淡看了一眼便回頭身,仍舊是一句話不說。
我便只能轉身走過客廳來到靈堂裡。
道士還在唸經,老式錄音機裡發出悽慘的不帶一點感情的哀嚎,那是代替哭喪用的磁帶。
走到棺材邊,把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