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知道偏腦袋,秋兒撲了個空;第二下,它往前一蹦,只碰到一點尾巴;氣得那孩子舉起槳來,準備和它決一死戰。
好,還是於而龍有辦法,一手攫住露在水面上的叉杆,那紮在脊背上要它命的鋼叉呀!現在被騎兵團長掌握在手,就像烈馬的鬃毛被騎手緊緊攥住,不得不聽從擺佈了。於而龍狠狠地使出渾身的勁,連叉帶魚一古腦地往水底按去,一直壓到淤泥裡,大有叫它“永世不得翻身”之勢。
紅荷包鯉即使陷在沒頂的淤泥裡,還在不停地戰鬥,於而龍不敢小看它,只要它不離開水,就還有決戰的力量。啊,那股掙扎著的蠻勁多大,以至於而龍一隻手按捺不住,再加上一隻手也無濟於事,最後不得不拼出全身重量都壓了上去。
這樣,腳使上了勁,舢板被蹬得滑動了。秋兒一槳沒插穩,連忙招呼:“叔爺,當心——”話未落音,舢板滑開了,於而龍懸空了,噗通一聲跌進了泥塘草窩裡。
於而龍放聲大笑,秋兒也跟著樂,兩個人的朗朗笑聲,驚動了在淺灘野菰叢裡覓食的長腿鷺鷥,吧嗒吧嗒地拍著翅膀飛走了。
秋兒褪掉無袖小褂,跳下水:“叔爺,我去摳它上來!”“喝,說得輕巧!”於而龍深深懂得,魚借水勁,如同共產黨依靠群眾那樣,會有很大力量的。但性急的孩子,卻憋住一口氣,一猛子紮了下去,他已經在泥裡摸到那條滑溜溜的大魚,興奮得直蹬腳丫子。於而龍猶豫了一下,不相信小傢伙能降伏住它,只是稍微把魚叉鬆動了一點,以觀察它的動靜。也許是秋兒摟抱得過緊,要不,就是它長久在淤泥裡憋得窒息過去,這條瘟魚果然不動彈了。
秋兒急不可耐,晃動叉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拔起魚叉,隨著,只見孩子摟抱住那條比他身材短不了幾許的紅荷包鯉,從水裡直起腰來。
他頭剛探出水面,那條以為死去的魚,突然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像剛套上籠頭的生性子野馬,嗖地從秋兒的懷抱裡蹦彈出去,那有力的尾巴,刷的一下橫掃著小傢伙的前胸。(老傢伙未必那樣服帖,吃過這樣虧的人不少咧!)秋兒哪裡提防它的“掃堂腿”,這厲害的一手,拐他一個跟頭,腳下是淤地爛草,沒站穩,四腳朝天跌在水裡。
好一條堅強不屈的老江湖呵……
你是強者,一個不肯屈膝低頭的強者,雖然已被摧殘到垂死的程度,但還是挺直腰桿在做最後的鬥爭,決不像那些出賣靈魂的背叛者,分一杯殘羹的食客,搖尾乞憐的哈巴狗,為虎作倀的敗類,舔屁股的下賤貨……他只要活著,就鬥爭,就革命,就堅持真理,就說人話做人事,是一個鐵錚錚的頂天立地的漢子。
魚自由了,這一回,它沒有弄錯方位,筆直地衝出了龍鬚草織成的樊籠,向著清澈的深水游去。但是,於而龍飛起一叉,這一叉,如同他三十年前那樣有力、準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目標,可憐的逃命者又落到了他們手裡。
秋兒從水裡爬將起來,胸前留著被魚尾刮破的血印,罵罵咧咧地推著舢板過來,氣勢洶洶,恨不能生吞了叫他丟盡臉面的老傢伙。
這一叉是致命的,紅荷包鯉失去了最後抵抗的能力,但於而龍仍舊不敢大意,提心吊膽地抓住叉杆,把它拖到跟前,一把抱住了它,將它提出水面。已經上去舢板的秋兒,湊近過來,搶過叉杆,往它脊背上洩憤解怨地戳進去。
於而龍再一次驚訝地證實:越是年輕,他們下手時也更黑更狠。他本人,他那個工廠,他那個實驗場,都曾領受年輕人手的力量。這些手,既能建設,也會破壞,就看“社會”這個教員怎樣來教育引導他們了。
現在,紅荷包鯉在於而龍的鐵臂裡,終於不動彈了,那長著肉須的唇吻張開來,只有十磅拉力的尼龍絲還在嘴邊掛著。
一條多麼光彩奪目的紅鯉魚呵!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