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睡了沒?」在上鋪躺了兩個鐘頭也盯了兩個鐘頭天花板後的張三千輕聲問道。
「沒。」
陳二狗側著身子看掛在牆壁上的那杆老煙槍,那玩意陪了老頭子大半輩子,不知道為何沒肯帶進棺材,富貴說那旱菸是爺爺39歲的時候給一個姓林的男人算命得來的,起碼爺爺死活不肯,可耐不住苦苦相逼,富貴每次說到這都會深深吐出一口氣,感慨從那個時候起爺爺的氣數就散了,再也聚不攏。
其實陳二狗不太願意想起已經睡進棺材躺進墳包的老頭,走出張家寨之前是覺得恥辱,一個瘋瘋癲癲沒半句正經話的酒鬼,能有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歷史,走出張家寨之後是一肚子愧疚,不敢想起,每次想起連臉龐都記不清的老人,陳二狗都良心不安,滿嘴泛酸,這滋味不好受。
「三叔,你說我能有個啥命?要是太爺爺還活著,能給我看看嗎?」張三千趴在床沿,探出一顆小腦袋望著下鋪的陳二狗。
「你命好,比你富貴叔還好,六兩二錢的命,要放在古代,就是比狀元還要大官的好命了。這些都是你太爺爺在給你取名字的時候說的,你越以後命會越好,六兩二,六加二就是八,所以他喊你張八百。」陳二狗收回視線,望著張三千笑道,這話倒不是胡亂瞎扯一通,六兩二錢具體是個什麼樣的命,陳二狗雖然不清楚,但聽富貴說已經是了不得的好命。
張三千似懂非懂,一臉興奮,爬下床鋪躺在陳二狗身邊,小聲道:「那三叔你呢?我都有六兩二錢,你怎麼都該有十幾兩的命吧?」
陳二狗樂呵呵笑道:「沒,最好的命也是七兩二錢。其實按照你太爺爺的說法,凡人有四五兩的命,就該知足偷笑了。他說張家寨是好地方,風水好,祖上積了大德,所以他才在張家寨住下來,所以今天我才能跟你躺一床上,都是緣分吶。」
都是緣分吶。
陳二狗沒來由想起了那個女孩的口頭禪。
「三叔,那最好的七兩二錢的命,是個咋樣的命喔?」
「十代積善,一世榮華。」
「不懂。」
「等你大了,就知道這八個字比登天還難。」
「三叔,等我命好了,我一定拿出所有東西報答你。」
「三千,你這份心就是最好的東西,足夠了。」
「夠了嗎?」張三千睜大眼睛望著陳二狗,似乎有點遺憾。
「夠了。」陳二狗依舊側著身子,嘴角含笑和小孩對視著。
張三千把頭埋在陳二狗胸口,輕輕呢喃道:「如果我覺得沒夠呢。」
第四章 其爺如老龜,其父如瘦虎,其兄如飢鷹
不是每一隻在底層拼搏的螻蟻都註定碌碌無為,運氣好的,給它們一個支點,興許就能撬起搬動大象的槓桿。
凌晨五點鐘一到,陳二狗和張三千極準時的生物鐘就會讓上下鋪的兩人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起床後兩人站在一起洗臉刷牙,然後陳二狗會帶著張三千去晨跑,繞山水華門小區三圈,最後在南麓一幢獨棟別墅周圍,打一些八極拳或者劈掛拳的拳術套路,陳二狗特地跟無所不通但無一能精的小爺王虎剩討教了一套楊氏太極,雖然張三千看起來柔柔弱弱身態纖細的模樣,但對太極或者詠春卻沒一點興趣,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痴迷於八極拳,陳二狗瞎子摸象般艱難摸索楊氏太極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一個小孩大清早光著膀子撞一棵特地從別處挖來種下的松樹,之所以光膀子,是怕把衣服磨破了,到了大城市不用日曬雨淋下地幹活,張三千身子跟他臉蛋一樣愈發白嫩水靈,套一句沒少幹過坑蒙拐騙的王虎剩話說就是這娃能賣個好價錢,還是那種十歲了都能賣到富貴人家的稀罕貨,不過尋常人販子大佬見到金盆洗手很多年的王虎剩,恐怕有些個眼睛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