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慧叫了一聲:「娘……」
母親雙眼微閉,卻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娘啊……」
「奶……」一時間程家悲聲一片。
程靈慧遵照母親的遺願,在東嶺上尋了一塊墓地。著人打坑建墓。請了上百和尚、道士晝夜誦經唸佛,給母親做道場。佛鼓道樂日夜不斷。程家莊的老少都來幫忙。唯獨父親家裡大門緊閉。
到了停靈第四十天,忽見東嶺上來了一隊人馬。素衣白幡,高頭大馬。還沒過文公橋,一道哭聲已經傳來:「奶……」
程家莊的人紛紛循聲望去,只見一人一騎飛奔而來。馬還沒停穩,就從馬背上滾下一個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頭戴麻冠,身穿孝袍。哭著往大門裡去了。
人們正在猜疑,只見那隊人馬已經走到了近前。簇擁著一乘馬車。車上下來一個梳著雙髻的婢女。那婢女打起車簾,從裡面下來一個披麻戴孝的美貌婦人。也一路哭著往家裡去了。
村裡人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婦人不就是秀雯嘛?先前那少年不用說,一定是程蘇了。
眾人紛紛湧程序靈慧家裡。
只見秀雯已經撲進師娘懷裡,母女二人哭得難分難解。而那少年程蘇已經哭倒在母親靈前。
對於這毫無預兆,忽然哭進門來的二人。程靈慧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急忙把程蘇拉到一邊,問他怎麼忽然來了。可否是私自離京。要知道,皇子私自離京,妃子擅自離宮都是大罪。他母子在宮中已是艱難,再有差池可就不用活了。
程蘇哭得昏昏沉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程靈慧問他,他也只會掉淚。
程靈慧問不出來,只能去找秀雯。這才知道,母子二人出京是得到蘇同恩準的。而且程蘇已經十七歲,成年的皇子沒有一直留京的道理。蘇同封了他南海郡王。從程家莊奔喪之後,就要遠赴封地。
南海何其遙遠,這一生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母親現在有三個孫子,自然輪不到程靈慧給她摔盆打幡。按年齒算,三個孩子中,程蘇最大。理所當然由他來。
母親一輩子怯懦。因為沒有兒子自覺在人前抬不起頭來。但她身後,由皇子郡王給她頂靈打幡摔老盆。有縣主娘娘給她穿重孝送行。莫說是沙溪縣,就算是放眼開州府,這也是頭一份的殊榮。
母親總算揚眉吐氣了。
就在發喪那一天的黎明時分,幫忙的鄉親們發現,白花花的引路錢從靈棚前一路蜿蜒到了東嶺上。
鄉親們詫異不已,程靈慧已經瞭然。是父親,他來送自己這辜負了一輩子的老妻。
程靈慧順著引路錢就追了過去,果不其然在新砌的墓室中見到了正在燒紙,給母親暖墳的父親。程靈慧站在墳沿兒上就哭了。
隨後跟來的二姐和五妹和她抱成一團的哭。
四妹卻忽然跳進墓室,發瘋了似得廝打父親:「你為什麼來這裡?你有什麼臉來這裡……」
程靈慧急忙把她抓住。
父親比往日更加蒼老了。腰都直不起來了。臉色灰敗。不知怎得,看著父親,令程靈慧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六爺。虎子沒了的時候,六爺的樣子和眼前的父親何其相似?
但她不願意深想。對於父親,她雖然不想四妹那樣有著濃烈的恨意,可心中始終有著一道過不去的坎。
父親默不作聲的從墓室中爬了出去,一個人彎著腰,步履蹣跚的走了。程靈慧一直目送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村南。父親並沒有從文公橋回村,因為那裡必定要經過程靈慧的家。
母親要生生世世不與他相見,而他也是無顏去見母親的吧。
母親的喪事過後,沒等程靈慧從悲傷中恢復過來。秀雯來找她,讓她為程蘇說個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