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回到家,望著堆在屋子裡發了芽兒的糧食,累得連哭得力氣都沒有了。
程靈慧怎麼睡到炕上的都不知道。醒來時窗外的雨還在不緊不慢淅淅瀝瀝的下。稍微一動彈就覺得全身散了架似得疼。一個溫熱的身子緊挨著自己躺著。她以為是奶奶,說道:「奶,我想喝水。」話音未落,奶奶乾癟的手捂上她的嘴,悄聲道:「小聲點兒,別吵醒你姐夫。」
程靈慧轉頭,才發現睡在自己身邊的不是奶奶,而是常繼文。
少年睡得很熟,濃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程靈慧這才發覺是晚上。她掙扎著坐起來。炕頭上點著一個洋油燈。奶奶給她倒了水。程靈慧雙手捧著一口氣喝完。問道:「他咋在咱家睡嘞?」
奶奶看了常繼文一眼,心疼的說:「看把你姐夫累成啥樣了?還咋回去?」
程靈慧四處看看。不見爺爺的身影,問道:「俺爺嘞?」
奶奶嘆口氣:「你爺在堂屋呢。你別管了,睡吧。」
程靈慧道:「奶,你也睡吧。」她實在累得很,躺下就又睡了。
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聽了聽,雨還沒有停。轉臉看見常繼文的睡臉。發了一陣癔症才想起常繼文累慘了,歇在了她們家。
她爬起來,看見奶奶拿著明晃晃的針在給常繼文挑手上的刺。常繼文白淨修長的手,現在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形容。手背上全是傷痕,手掌被磨得血淋淋得。奶奶挑一下,睡夢裡的少年身體就顫抖一下,可仍睡著沒醒。可見累成啥樣了。
奶奶見程靈慧醒了,壓低聲音道:「你娘做好飯了,你去吃吧。別吵著你姐夫。」
程靈慧拖著痠疼的胳膊腿兒下了炕,趿著鞋去吃飯。爺爺和大姐正在吃。程靈慧看見爺爺沒事,心裡踏實了不少。大姐挪到她身邊,意有所指的問道:「他咋樣?」
程靈慧知道她問的誰。但基於大姐這一段時間心心念念只顧著自己嫁妝這件事,程靈慧心裡很不舒服。有些不想搭理她。捧起碗喝粥:「不知道。」
大姐自找沒趣兒。吃完飯少有的有眼色。自覺收拾了碗筷。
程靈慧蹲在爺爺旁邊兒,陪著爺爺望著一屋子炒乾的糧食不說話。爺爺抽了一袋旱菸,往鞋底子上磕了磕煙鍋。摸著程靈慧的頭說:「小兒,別發愁。不管咋說,這一年的口糧讓咱們搶回來了。」也不知是安慰程靈慧還是安慰自己。
程靈慧道:「這都是炒過的。咱到了秋天種啥?」
爺爺說:「不中咱就去買點兒。活人還能叫尿憋死?」
正說著,奶奶從裡間屋子走出來。向程靈慧道:「叫你娘給你姐夫找兩件乾淨衣裳。」
程靈慧站起來去找母親。母親正在灶房烙餅。聽見程靈慧說,知道常繼文醒了。立刻去拿了個包袱交給程靈慧。程靈慧把包袱給了奶奶。聽見母親在灶房喊自己。走過去看見母親收拾出一個託盤。這東西,只有家裡來貴客的時候才用。
母親從鍋裡盛出一碗熬得濃稠的黃澄澄的小米粥放到託盤上。又拿個盤子放上兩張剛烙好的熱氣騰騰、香噴噴的燙麵餅。一碗金燦燦的炒雞蛋。讓程靈慧給常繼文端去。
程靈慧不是個饞嘴的孩子,可看到這樣的飯食還是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她捧著託盤進了上房堂屋。把託盤放到桌子上,沖裡屋叫道:「哥,俺娘叫你吃飯。」
奶奶道:「你咋不叫姐夫,叫『哥』嘞?」
爺爺在旁邊道:「這還沒成親呢,叫哥好,叫哥好。」
從裡屋出來的常繼文聽見,立時又紅了臉。爺爺、奶奶看他害臊,找個藉口出去了。大人一出去,常繼文明顯就放鬆了。一瘸一拐坐到飯桌邊,捧起米粥一口氣就喝完了。意猶未盡卻有些不好意思讓程靈慧再給自己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