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痛惜地說:“汙水沒有經過任何處理,我們在水裡發現了七種有毒物質,驚人呀。”老四海嚇得伸了伸舌頭,再也沒敢說什麼。
後來醫生私下裡告訴他們,這幾天他打聽到了不少造紙廠的事。據說廠子裡有一千多工人,都是附近農民的子弟。農民子弟從來都是無法無天的,你們一定當心,千萬不能暴露了行蹤。老四海則大義凜然地說:“為了青海湖,為了老百姓,我個人的安危不算什麼。”醫生一動不地盯著他,那樣子似乎是默哀。
如果依照理查的計劃,檢測結果一出來他們就應該立刻趕回北京,把訊息通報給環保總局。老四海則冷嘲熱諷地說:“原來你們蘇格蘭人也喜歡敷衍了事啊。”他已經把這老頭摸清楚,在理查面前痛罵英國人是帝國主義者,老頭絕不會生氣,他甚至會與你一起咒罵英國女王不是東西。可你一旦說蘇格蘭人的品格有問題,理查立刻就會與你爭出個甲乙丙丁來。果然老理查橫眉立目地叫了起來:“我們蘇格蘭人是世界上最認真的民族,我們做事從不敷衍。”老四海一點都不著急,笑著說:“可你連具體的排放量都沒有弄清楚,為什麼要急著回北京呢?難道你盼著提升成總幹事嗎?”
理查在中國呆了六年了,當下就嘁了一聲。“那是你們的觀念。”他為難地轉了一圈,“如果估算排放量必須要觀察上幾天,我是怕你有危險。”
老四海冷笑了幾聲,這傢伙自持是外國人就以為別人不敢把他怎麼樣了,你就等著吧。老四海接著說:“排放量是最重要的資料之一,必須要估算出來。我不用你擔心,如果我是為了自己的話,我就不應該去北京找你了。”
理查對這個中國人的印象一直不錯,聽他這麼一說當下就開始欽佩了。他感慨地說:“你們有句俗話叫各掃門前雪。可你是另類,你是世界公民。還是那個醫生,你們都是好樣的。”
老四海得意地哈哈笑起來,心裡琢磨的卻是另一碼事。
又是一夜,老四海依然沒有睡好。太陽還躺在被臥裡呢,理查就把老四海拉到了小河溝附近,這回老頭子親自下了水,在泥水中立了一根標杆。上岸時他終於顯出些疲態了,腳下一拌蒜竟陷在泥裡出不來了。老四海扔出繩子去才把他拉了回來,二人弄了一身臭泥,身上都臭不可聞了。由於要有人觀察標杆尺度的變化,他們只好輪流回賓館換衣服。老四海又利用這個機會,把理查調查造紙廠的事向外傳播了幾個輪次。
遠山逐漸暗淡了,波光粼粼的青海湖在不遠處低聲鳴唱著。高原的風颳得人臉上生疼,額頭被抽打得如一張細碎的砂紙。
老四海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抽菸,夕陽就如同頂在頭上。坐著坐著,他忽然想起一首詞來:“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如今自己身在青海湖,也算是天涯了,夕陽殘照,也算是西下了,可他老四海算不算個斷腸人呢?狂風沒有停止的跡象,遠方甚至出現了幾條直上直下的旋風。它們飄飄忽忽的,漫無目的地轉悠著。老四海追隨著那幾條旋風,是越看越上癮。忽爾幾條旋風糾纏在一起,扭著身子在天地間劇烈地滾動起來,老四海看得舌頭都伸出來了。這是大地的脈搏,是人類無法理解的景象,是上帝給人類畫出的一個問號。之後旋風漸漸遠去了,夕陽也只剩了半張面孔。老四海嘆息了一聲,他由衷地感到一絲荒誕,似乎自己的一切都是沒什麼意義的,都是瞎折騰!是啊,身邊就是一條肥水橫流的臭水河,而遠方是如此的燦爛!為什麼呢?
理查一直蹲在河邊觀察標杆呢。此刻他看了眼手錶,大叫道:“時間到了,8小時的排放量應該是70噸,就是說一年的汙水排放量最少也是5萬噸。”老四海從冥想中跳了回來,他三步兩步地跑過來。“這麼多水能填滿很多個游泳池了。”他嘴裡應和著,但眼睛卻不住四下張望。奇怪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