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其他人悉數退出後,李泰便先主動跟獨孤信講起了略陽郡中發生的事情。
獨孤信在聽完之後,先是沉默片刻,然後便望著李泰感慨道:“伯山你並不偏執偏信,我對此倒是並不意外。但居然能夠強忍一時的意氣勃然,肯以維繫此邊情勢穩定為先,真是讓我深感欣慰。
區區一名桀驁氐酋,即便是當場捉殺又何足惋惜?但這楊靈總是宇文樂仁頗為倚重的舊屬,若是因此小事疏遠彼此情誼總是可惜。
立事須得精幹,馭人則需周全。伯山你的事才已有諸多表現,但也偶有盛氣凌人、讓人擔心恐怕未足周全。如今看來,這樣的雜想倒是多慮了,我也更加放心將此邊事情交付給你。”
李泰聞言後不免一汗,看來這老丈人也頗擔心他來到秦州後可能會處理不好跟同僚之間的關係。
這倒也難怪,彼此之間關係雖然日漸親近起來,但真正相處共事的時間卻不長。而李泰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圓滑的全無稜角的形象,獨孤信也就難免擔心他或許會管控不住自己的情緒。
“丈人請放心罷,我雖然還未深知此間情勢,但也明白這裡諸族雜處、各有欲求,兼併雖易凝合卻難,凡所圖謀立事,多半仍在於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可因一己之勇健而結怨群眾、自絕於人。”
李泰又正色回答道,表示自己明白這當中的人情利害。
獨孤信聽到這裡已是連連點頭,望著李泰不無讚賞道:“能見到這一層,已經不可謂淺識薄見了。此邊情勢之繁雜,已經是長年之積病。人心刁頑難馴、各自待時以動。
而國中自王業西狩以來,一直疲於謀生,並無充足國力可以長用開邊,唯以能臣智者鎮守此邊、以期太平。所以此邊立事的根本便在於治人,以漢制漢、以胡制胡、漢胡互制,讓他們疲於爭鬥,才能鬥志消磨、無力對外。”
這應該就是獨孤信治理隴右的核心方針,也的確是治理這種情勢複雜地區的妙招。
本身西魏朝廷和霸府能夠給予的支援便極少,全憑鎮守者籌措力量以應對各種變數。隴邊又是漢胡雜處、適亂年久之地,想要單純憑著武力便將諸漢胡武裝震懾得全都俯首聽命那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強如晉陽霸府附近還存在著離石胡等寧折不彎的敵對勢力呢。
但此邊諸類武裝有一個好處就是彼此間的仇怨遠遠超過了與外來者之間的矛盾,本就微薄的鄉土資源使得鄉土之間基於生存與發展的競爭遠比其他地區要激烈得多。讓他們和睦相處,可能神佛都做不到,可若讓他們彼此鬥爭,那簡直再簡單不過了。
做一個置身爭鬥之外的裁判,可遠比親自下場同所有人一起競爭要超然從容得多。在鬥爭難分難解的時刻判定雙方誰贏誰輸,若再盡責一些還能幫忙打掃戰場。只要能夠執行到位,將糾紛矛盾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自可坐收漁翁之利。
獨孤信坐鎮隴邊數年之久,期間雖然也有叛亂髮生,但多數都沒有發展到失控的程度,整個隴右的局面還是穩中向上,可見對這一方針也是貫徹執行的很到位。
不過這樣的管制方法看似舉重若輕,但其實也有一個無可避免的弊病,那就是讓鄉情鄉勢長久的陷於對峙內耗中,不利於區域的整體發展。
若只是作為一個政權的一部分還倒罷了,若本身便是一個割據勢力,那麼不需別人來攻,自己就會把自己給耗死。弄權過甚而恩義未洽,看似有術實則無道。
歷史上獨孤信坐鎮隴邊多年,結果卻被宇文導輕鬆取代,拋開宇文泰的手段不說,獨孤信自身也並非沒有缺陷。那就是他雖然鎮此多年,但一直都沒能紮根下來,沒有建立起自身的不可替代性。
其實關中的情勢糾紛之複雜較之隴右有過之而無不及,宇文泰卻能駕馭諸方、讓實力穩步提升,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