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林總統微微皺眉,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看不懂你,一般人如果像你這般,生命中不斷遇到離奇的變故糾結磨難,或者早就已經崩潰,至少很難再如此篤信某些東西。”
他望著許樂那張平凡的面容,感慨說道:“然而你是如此的奇妙,時間和遭逢對你來說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是像當年那樣肯定堅持而執著,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首都星圈的人把我們東林人叫做東林石頭,那就是因為我們又臭又硬,對於我這塊臭石頭來說……或許我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但也不能讓這個狗日的世界改變我。”
聽到這句話,帕布林總統那雙同樣直的眉毛緩緩皺起,黝黑的臉頰上情緒複雜微惘,他看著許樂,彷彿看著自己,喃喃輕問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難道我真的已經被這個世界改變了?”
昏暗燈光下,小方酒桌旁,死寂般的沉默維繫了很長時間,帕布林總統似乎是下了某個極重要的決定,凝重沉穩的臉頰上忽然散發出一種久違的放鬆神采,微笑說道:“我同意你的不同意。”
政府檔案需要總統簽署命令時,有時候會用電子指紋,有時候會簡單地進行圈閱然後註釋,更多時候只會說兩個字:同意。
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桌旁的人都聽懂了這句話。
站在帕布林總統身後的杜少卿眼眸裡先是震驚,然後轉為莫名的黯淡,面無表情,負在身後的雙手握緊,青筋隱現。
邰之源震驚望著桌對著的帕布林總統,沒有掩飾自己強烈的不解疑惑,他蹙著眉頭,不明白難道有人真的願意做出這種選擇?
帕布林總統緩緩站起身來,這一次起身不再像發現鐵七師沒有進城,議會山局勢嚴峻時那般沉重疲憊蒼老,顯得格外平靜輕鬆。
他向人們微笑說道:“不要忘記,我也是一顆來自東林的臭石頭。石頭的結局裡不應該有逃避,只應該有粉身碎骨的驕傲。”
“你的選擇最後收穫了我的尊敬。”許樂回答道。
……
“真相無法永遠掩蓋:錯誤手段換來的正確結果,最終還是會變成錯誤:政府依靠……嗯,這些話誰都懂,甚至能背頌各種版本,然而可惜的是,能懂能背不代表能做到。”
總統官邸橢圓辦公廳內,帕布林總統端著一杯紅酒,望著窗外淡雪清曠景緻,摟著懷裡的妻子微笑說道。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中響起李在道平靜的聲音:“抱歉,總統先生,因為要準備些事情,所以先前沒有赴約。而且在道以為現在並不是懷舊時光,小酒館懷舊應該是真正衰老之後的事情。”
“一切都結束了。”
帕布林總統望著草坪外那些失望甚至痛苦的支援民眾,平靜中略帶感慨說道:“議會山已經透過了彈劾提案。”
“不,還沒有結束。”
電話中,李在道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沮喪與失落,反而顯得前所未有的平靜自信:“杜少卿和鐵七師違抗軍令,但首都三個方向的要害區域仍然在軍方控制之中,我們還有很多部隊支援。”
“在道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和萬全計劃。總統先生,請你相信,就算被迫組織流亡政府,我們也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便能夠重新控制秩序,我馬上派部隊過來接你。”
帕布林握著電話,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在道,我昨天夜裡做了一個夢,你想知道這個夢是什麼內容嗎?”
電話那頭沉默安靜。
“在夢裡,我自己在天空自由翱翔,既浪漫又開心,降落之後,卻有無數暴民咆哮而來。我問身邊軍官發生了什麼事,軍官告訴我,為了滿足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飛翔的夢想,全國人民都被驅趕著點燃自己的房屋,製造大面積的上升氣流……”(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