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靠在一棵桑樹下,身下的雜草有些溼涼,沁得肺部有些難受,他用手捂住嘴唇,將咳嗽全部堵了回去,掙的臉頰現出不健康的紅暈。
帝國人狗咬狗和他沒有任何關係,那些追襲者聽到咳嗽聲趕過來,殺死那名帝國軍官,也並不會讓他感到絲毫內疚,只不過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必須小心謹慎些。
他眯眼看著十幾米外機甲旁邊的空地,黑夜深沉,他的目力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裡的一切,那名帝國軍官先前似乎試圖聯絡什麼人,結果卻失敗了,帝國軍官的表情有些沉重,用急救箱簡單治療傷口後,便一直沉默地坐在另一棵樹下閉目休息。
從那些有些駭人的血量,可以判斷出對方受了很重的傷,不過許樂沒有幫助對方的衝動,即便是從自身安全出發,他也願意這個強悍的對手更虛弱些,更何況這種和李瘋子相似的怪胎人類,應該不會這麼容易死去。
黑暗的桑林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想著各自的心事,心中有事。
先前在餐廳中,許樂疑惑這名帝國軍官表情沉重的原因,現在他越來越確定對方的身份,大致能夠想明白,於是真正困擾他的問題,便只剩下今天這場暗殺掀開帷幕時的那記槍聲。
為什麼聯邦秘密研發的ACW會出現在帝國境內?會出現在那些刺殺者的手中?
許樂沉默思考很久,只能想到一個解釋,那就是這幾十年來,聯邦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帝國的滲透,甚至可能在暗中與帝國某些勢力合作。
夜漸深,星漸移,溫度漸低。一棵桑樹下的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另一棵桑樹下的那名帝國軍官,看著他的呼吸漸越平靜,雙肩自然內縮,明白在失血的情況下,那人應該感覺到有些寒冷。
人類抵抗寒冷的方法除了衣物顫抖之外,還有睡眠,雖然這種睡眠往往是致命的,可本能裡的選擇總是難以抗拒。
風還在吹著桑樹梢,沙沙沙沙,單調輕和催人入眠。
許樂一動不動,他沉默地看著那邊,數著對方的呼吸頻率,一直數了近一個小時,才目光微垂,用緩慢到極點的速度慢慢脫下鞋子。
緊接著,他脫掉上身滿是灰塵血漬的絲質上衣,輕輕在樹下小坑裡打溼,系在了脖子上,然後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向後小心地踏了一步。
赤裸的腳底踩在鬆軟的溼漉雜草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草裡的昆蟲都沒有驚動一隻。
他踏了第二步,向著身後桑樹林中再次靠近,強行壓抑著心跳,控制著呼吸。
緊接著是第三步,只要進入身後的黑暗海洋,誰還能抓住他?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雙肩忽然傳來一陣無聲的振動,今他的腳步僵在了原地。
低頭看去,肩胛骨上方那兩個血洞上繫著的束環微弱地亮了三下,許樂沉默片刻,在心中嘆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十幾米外的那棵桑樹下,懷草詩緩緩睜開雙眼,眼眸異常明亮,看著許樂啞聲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現在看起來,似乎判斷出了些問題。”
他說話的聲音壓的極低,林間休憩的夜鳥依然在黑甜夢中,未被驚動,但他知道許樂應該能聽清自己的話。
“敵人的敵人不見得是朋友,那些想殺我的人,想來也很願意殺死你。”
懷草詩一臉冷漠說道:“帝國境內遍佈晶片檢測裝置,你以為你真能逃回去?”
許樂沉默了片刻,自然不會向對方解釋自己最後的那張牌,他走回屬於自己的那棵桑樹旁,有些疲憊地坐了下去,就像先前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過一般。
“另外,這次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懷草詩望著他說道:“但我死之前,肯定會先殺死你,所以你最好祈求我能活下去。”
第四卷 星光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