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了不起的人物,自然都有與眾不同的一面,寧缺不知道這位歧山大師有什麼特殊的喜惡,一位德行高潔的佛宗前輩,按道理來說性情應該慈悲溫和,但他還是很謹慎地提醒自己要保持足夠的尊敬,並且做好準備。
怎樣才能保持低調?要做哪些準備?
黑色馬車被他做了一些外表上的改裝,看著還是那麼黑,只是變得髒了很多,風塵僕僕隱現油膩,竟有了些大黑傘的感覺。
大黑馬也被他披頭蓋臉灑了一身土,甚至還被他用土褐色的樹漆,在身上亂七八糟塗了好大幾片,哪裡還有在荒原上的瀟灑模樣,看著狼狽至極。
這就是寧缺做的準備,反正怎麼看著淒涼,他就準備怎麼來,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抹著薑汁的手帕和灌了血水的小皮囊,打算在見到歧山大師之前,先用陳錦記裡的脂粉把桑桑的小臉塗得更加蒼白,見著歧山大師之後,用手帕抹眼令眼圈泛紅,擠破血囊佯裝咳血,就不信那位佛宗大德能忍心視而不見。
誰敢比我慘?
如果真有人敢比他和桑桑慘,他大概真的會讓那人慘不忍睹。
就在這時,山道上緩緩行來一位年輕僧人。
那僧人面色黝黑,神情寧靜從容。
然而當他看到山道口處那輛看著殘破不堪的黑色馬車和與傳聞全不相像的大黑馬,臉上的寧靜從容,頓時被打碎成無數片驚愕,然後落了一地。
他走到馬車前,隔窗看著寧缺,無奈說道:「這如何瞞得過家師?家師又哪裡是這等人,需要十三先生費這樣的心思?」
第五十六章 墓上青痕
膚色黝黑的年輕僧人,法號觀海,正是爛柯寺長老歧山大師的關門弟子,如今在寺中並沒有具體職司,但輩份和地位卻是極高,堪比主持。
去年冬天,正是觀海親自前往長安城,把盂蘭節的請柬遞到了寧缺的手裡,並且向他發出了挑戰,寧缺在雁鳴湖畔靜坐半日,終於想明白了某些事情,才回到南門道殿裡與其一戰,險險勝之。
寧缺對觀海僧的印象很好,因為這位年輕僧人雖然性情堅毅,卻極為溫和可親,而觀海僧因為老師曾經問學於夫子,並且不斷讚美感嘆的緣故,對書院極為嚮往,對書院二層樓的弟子們也極為尊重。
「果然是你們爛柯寺的地盤,我本想低調一些,不要打擾到你們,悄悄見了歧山大師,把事情做完便離開,結果這樣還是被你發現了。」
寧缺走出馬車,看著觀海笑著說道。
觀海僧看著滿是塵土的馬車,苦笑說道:「您這哪裡是低調便能形容,前些天收著神殿傳書,知道您在途中遇到襲擊……噫,師叔你何時又破了境!」
觀海僧忽然感覺到寧缺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與去年冬天在長安城相遇時有極為明顯的不同,隱約猜到真相,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寧缺說道:「在長安時便說過,喊我師兄便是。」
觀海僧猶豫片刻,聽從他的要求,說道:「十三師……兄,去年相見時,你還在洞玄境內,怎的如此短時間,竟破境而出,難道你又有何奇遇?」
身為佛門弟子,性情本就平和堅毅,更何況觀海僧境界頗深,然而此時,他的聲音竟有些微微顫抖。
寧缺說道:「哪裡有那麼多奇遇,如果你時常能離開瓦山,走出爛柯寺到世間找些人多打幾架,漲境界也不是那麼難的事。」
觀海僧看著他的眼神羨慕而又有些敬畏,修行界都知道寧缺入書院不過短短數年時間,結果如今便成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實在是令人震驚無語。
雖然被佛門年輕高手用這種眼神看著,是極美好的享受,但寧缺現在沒有什麼時間和精神去慢慢體會,說道:「我提前寫過一封信,你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