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夢境惟一的聲響。
它來自一個頂著一頭軟捲髮的稚兒,約莫兩三歲的光景,光著腳丫走在荊棘,注視溶月的目光有深邃似海的波光流動,充滿了神秘的力量,讓她顫慄的心怵。
大汗淋漓的溶月躺在床上,清晰的記憶帶來如潮的迴音——媽媽!媽咪!媽媽!媽咪!
鄢祝融回來那天正是小年,他黃昏時分才奔馬進城,一番洗漱用飯,已是星光漫天的夜來人靜。
得到訊息的溶月,彼時正在燈下抄經。她望著帶來稟告的半夏,想了想,繼續落筆道:“你去問問留金,駙馬的情況。”
半刻鐘後,半夏回話;“饒總管說,駙馬爺現已性命無憂。”
溶月那夜沒到前院,鄢祝融也沒去後院。翌日風和日麗,晴空萬里,溶月在書案前靜坐半晌,去了前院請見皇帝。
鄢祝融卻不在,他在書房和伴駕的眾臣議事。溶月信步返回,直到晚飯也沒見皇帝影子,溶月便不再等,按著習慣將息。
聽聞皇后來過的鄢祝融,獨自吃過晚膳,看了一個時辰的奏報,思忖再三,還是出了繞湖而建的書房。
待他逶迤於閣樓,皇后已然入寢,腳下猶豫,鄢祝融還是退侍進房。溶月眠淺,他剛掀開幔帳,她就警覺坐起。
驀然之下的眼含驚色,鄢祝融到有些措手不及的窘然,溶月見是皇帝,臉上立即換了笑容;“怎麼這麼晚!”
對她,不過是順應情境的陳述,到了聽者的耳中,就像親暱的抱怨,鄢祝融心頭泛出一絲特別的溫舒,他動動嘴唇,卻找不到對答之詞。
見他負手立在床前,滿臉端肅,溶月恍覺自己忘形的太過隨意。她眼中笑意退了退,眼底多了訕然;“吃晚飯了嗎?”說著她就起身;“要不要盛碗熱湯,廚房今天熬了牛大骨。”
鄢祝融看她一雙白玉似的赤腳吊在床邊,明瑩而幽芒的晃。他瞥了瞥視線,抬步坐到床邊,堵了溶月下床的位置;
“不餓,早歇吧。”
聽皇帝如此說,溶月便脫了剛披的水藍外衫,收腳鑽到了明粉菱的錦被。等他上床,她才在外側躺下。
看皇帝閉著眼,一副不說話的模樣,溶月想了想,側身望著他問:“烏蠻國滅,哀牢現在情況如何?”
鄢祝融眼瞼微動,沒有搭話。
“臣妾沒別的意思……”看著他的作繭自縛,溶月失笑;“我就是想知道,西南徹底平定,還需多久?”
鄢祝融聽她話中染了笑意,心裡一鬆,輕飄飄的低道一句;“戰事風雲變幻,這個如何能知。”
溶月聽他打著官腔,說的敷衍,笑意扯到嘴邊;“其實臣妾就是想聽聽皇上的聲音,看看您嗓子還啞不啞?”
像是被人突然壓住了心跳,鄢祝融怔,心裡鈍悶悶的顫,說不出的複雜,有甜絲絲的暖意冒出來磨人。
“現在放心了。”
溶月湊前親了下皇帝的臉頰,說話的聲音擦著嘴唇下的面板,軟綿綿的貼人;“祝融的聲音又回到了從前一樣……煞是迷人!”
鄢祝融詫愕的犯懵,他收過嬪妃寫的豔詞歌賦,也看過舞姬的輕歌曼舞,但從未聽過這麼又酸又軟的甜言蜜語……在錦被下的手不由被握成了拳頭。
在這之前,鄢祝融從不知一句話也能讓身體激出飽漲的憋悶。舌尖下的氣息遊蕩著不穩,他定定神,說出的話失控、徹底變了味道,多的不止嗔怪,還有冷硬的責問。
“讓皇后抄經的結果,難道就是讓你越發的輕佻不成!”
言落房中,不僅鄢祝融自己感覺口是心非的顛覆過重,就連溶月也有些意外,她閃閃眼睛,默默不說話。
懊惱頻生,鄢祝融心似受煎,他不禁抬眼看她,眼瞼微垂,略微蒼白的臉上笑意盡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