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庭院裡,夜色幽深,唯剩下她和那個生著一藍一黑眼眸的黑髮少年,攜手並肩,站在那個白袍祭司為他們一早已準備好的坐騎旁,相顧黯然無語。
“茱兒,你最愛的人,終究還是……你的師父啊!”黑髮妖瞳的少年從身後緊緊錮擁住她的肩膀,輕含著她耳垂,聲音嘶啞地痛苦低語。
“儘管你已從了我,卻也只是為了刺激、試探你師父的真意……你的心,從未有一日、真正停留在我身上啊。”
在疾步奔行之中,這些呼嘯過耳的話語頃刻便兜頭淹沒了她空曠的意識,然而還未待她回過神,去理清楚這些記憶的畫面所發生的年代,回憶的浪沙轉瞬便又撲面襲來,將她衝捲去一個更為空曠遙遠的場景——
在那萬仞雪山之巔,巍峨峭拔的高峰上,雲氣蒸鬱,白茫茫的雲霧吞吐不息,詭譎千變,蒼茫如海。
那雲海之下……依稀可見一座宏偉秀奇的山門,而在山門之後,似是一座道觀模樣的建築。
在那亦真亦假的幻覺裡,她垂視那個時空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那所道觀之外。
那依稀是一個祭祀用的法壇,祭壇下堆滿了乾柴與枯草,在蒸鬱氤氳的雲煙霧氣裡,有赤紅色的火焰獵獵狂舞,吞噬著被固定在祭壇的刑架上的一個菲薄的倩影……那場景,竟似極了不久前在青昴城郊的明火觀發生的一幕。
而在那狂烈恣肆吞吐的火海中央,一個身著道袍的少女被幾條縱橫糾盤的粗大麻繩牢牢捆縛在木架上。那少女身形清窈單薄,服色素淨如茶——這與她明豔柔媚的臉孔截然不符。
在那襲柔潔素淨的天青色道袍包裹下,那少女的眼神卻及其妖冶豔烈,猶如一隻從魔域裡逃出的妖精。
“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我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在火舌的持續吞噬下,那個身著道袍的少女彷彿絲毫不懼那如毒龍般死死纏繞自己周身的劇烈灼痛一般,奮力抬頭仰視蒼天,一字字喃喃著,聲音猶如夢囈,卻清晰傳入了圍觀在祭壇下的每一個身披道袍的弟子耳中,“我不過愛上了一個男人,何錯之有!”
然而,她一語方畢,四下便群起譁然,厲聲駁斥道:“你這妖女,還敢在此妄言狡辯!我天劍門素來講求清靜無為、劍御天下,如今吾一門數百年清譽便毀於你一人手中!你還死不知悔改,敢在此妖言惑眾!”
“痴戀一個男人,也是錯嗎?”那少女輕柔的聲音裡透出某種強烈的不甘與怨懟,彷彿在逼問蒼天、又似在斥問這自幼養育她成人的師門,然而語聲仍舊一字一句,問得坦蕩而響亮,平靜的語氣分毫不見波動。
就聽祭壇之下,一個不知由何處傳出的蒼老聲音喟然嘆息道:“靈溪啊,你為一男子墮入魔道,至此尚不知悔改麼?魔由心生,執念成魔啊!”
“哈哈哈哈……那麼,莫非像那個薄倖的男人一般,連愛一個女人都不敢,才是聖人麼?”那少女清麗的秀顏此際已沾滿了血跡,被火焰燒得有些焦殘的面目卻絲毫不見痛苦之色,一雙明眸中溢滿了怨憤之火,厲盯著祭壇下的人群中心、那個同樣身著青色道袍的男弟子。
然而,那個身形靜默地佇立於身著清一色道袍的人群裡的俊秀少年,卻只是目光呆滯地迎上祭壇之上的烈火中央、那個身軀即將燃燒為枯骨的韶華少女充滿怨憎痴嗔的目光,一頭墨玉般的長髮臨風飄舞,看去清逸如仙……只是,在親眼見證著這場即將釀造的人間慘劇的時刻裡,少年那雙點漆般的烏瞳裡卻毫無一絲波瀾和起伏,宛如已被人操控了意識——又或者,此刻的他,不過只是一個虛假的人形道具。
但聽那佇立於烈火中央的少女一拋長髮,烏黑的秀髮在火焰裡飄飛如絲,在燃燒中發出“呲呲”的細微焦殘聲響。她清厲的聲音一字一句吐出永世的魔咒:“你記住,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