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可愛的老人,只不過某些目的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這會兒帶著石亨造訪了中軍都督府,從朱勇那兒討要了一些人,他便直奔了祿米倉衚衕的武學。從崇文門大街拐進了衚衕,他就看到那邊門口彷彿有好些人,立時快馬加鞭趕了過去。
“放我們進去,我們事先都已經請了假了!”
“憑什麼學規那麼嚴苛!我們可不是國子監那些讀讀書就能混日子的窮酸書生,我們家裡還有軍田要種!”
“就是,要是得在這武學中耗費那麼久時間,我們的家人誰來養!”
聽到那七嘴八舌的聲音,張越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而他後頭人高馬大的石亨看到這亂哄哄的一幕,忍不住狠狠捏緊了手中的鞭子。這時候,奉了朱勇之命調過來護衛的那幾個中軍都督府軍卒全都簇擁了上來,高聲吆喝了兩句。一時間。剛剛還險些和武學門口那些守衛衝撞起來的幼官們都散開了,讓出了一條路來,只是那眼神中未免充斥著幾許不善。
那種掩飾不了的不善和敵意張越看得清清楚楚。此時此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父親張倬和大堂伯張輔的話。他自認為改革的幅度已經是一步步摸著石頭過河,但卻已經是觸動了很大的一塊利益,而對這些利益受到損失的人來說,沒人挑撥就已經具備了某種危機,一旦受到挑撥,那麼事情極可能就會進入不可測的局面。
因而,略一思忖,他便沒有立刻下馬入武學,而是再次仔仔細細打量著這些人。武學和國子監一樣,也是每月補貼廩米六鬥,名義上不如武官的俸祿,但這畢竟是不用折鈔計算,所以實質上並不虧。為什麼即使如此,這些武學生仍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你們都是武學生?”
一問之下,眾人盡皆默然,好一陣子,人群中方才響起了一個聲音:“我們是武學生,大人是覺得我們違反了學規,所以要處置?若是這樣,學生們領罰就是。”
“領了罰之後,你們就不會再犯?”張越冷冷問了一句,見下頭再沒有聲音,他加重了語氣又問道,“還是說,就像你們剛剛說得那樣,要回去種軍田,養家人?”
“我們確實要回去種軍田,養家人,入了武學,這些差役沒有一項是能免的!”此時此刻,剛剛那個說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緊跟著,他就排開人群走了出來,到了張越馬前直挺挺跪了下去,卻是昂著頭說,“學生也聽說了,原本朝中定的是武學生每月廩米三鬥,是大人據理力爭,把這廩米調高得一如國子監的監生。學生也知道,大人看重軍官的武藝,所以挑選的教授訓導都很嚴格,可是,如今天下承平,我們練著一身武藝又有什麼用?”
此話一出,張越還來不及回答,一旁就傳來了一聲冷笑:“差役賦稅沒有免,你們可以直說,要能辦到的,張大人總不會坐看你們在這苦練,家裡人卻受累,可你們居然說武藝沒用?你們拍拍胸脯問問,你們是什麼人?你們不是那些軍戶,你們是武官,頂著一個武字還說武藝沒用?廩米六鬥,和國子監生一模一樣,就是我底下那些血裡來火裡去的軍漢們也得羨慕你們,你們居然還不知足!他孃的,我都替你們臉紅!”
石亨年紀雖小,經歷卻不少,而且以這麼小的年紀一路升遷到了指揮使,他這馭下的一套不說爐火純青,但至少已經是頗有章法。張口大罵了一通,他瞥見張越抱著手似乎沒什麼反應,膽子就大了起來,拍馬上前又指著跪在地上的那人說道:“你,給我站起來!”
儘管不知道石亨是什麼人,但既是跟著張越來的,那個壯實的幼官猶豫了片刻,就站起身來。而石亨打量了一眼他的身高,又問道:“你看著年紀不小了,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