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鐸臉上的表情和情緒一下子不見了——就是剛開始還有點兒嘲諷和不耐煩的話,現在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了,他雙手自然垂於身側,站在那,垂著眼,看著她。
年輕人長相陰柔,並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面相,平日裡刻薄,不刻薄的時候,居然也生出了他師父兼師哥單崇,同樣的生人勿近的冰冷。
那股無形的威亞四散開來。
單善認真的,難得沒有一點兒想要搞套路或者是別的心思,就是很認真地述說這件事……該怎麼說呢,又不是沒去過公共場合,那些目光——
麻木的。
同情的。
好奇的。
嫌惡的。
甚至是友善的……
其實她都很討厭。
平日裡不說,周圍的人似乎也並沒有當做一回事,用對待平常人的態度對待她,可是其實是是在意的啊……
在意被在意的人看見了她的殘缺。
並不是什麼不堪的事,可是就是抬不起頭來,渾身上下,從殘缺的部分像是螞蟻如潮水蔓延爬遍全身。
聽他沉默不講話,她整個人也跟著煩躁起來,眉頭一皺,回過頭,剛用很煩的語氣說了句「走吧」,突然,輪椅被人一把轉了過去——
她嚇了一跳。
背貼在靠背上,茫然又緊張地望著面前的人,他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俯低了身體,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背著光,像黑夜草叢中伺機的豹,目光專注而冰冷。
「單善,你是不是有病?」
他嗓音冰冷。
「正常的女生被人看見沒穿衣服,會反過來說對不起嗎?」
被他困於輪椅與手臂之間,少女眨眨眼,愣怔中,濕潤的黑眸逐漸有了光彩。
「不是道歉——發脾氣啊,讓我道歉啊。」他說,「打我一巴掌也行,唯獨不可以道——」
話還未落。
「啪」地一聲。
柔軟的手掌拍在他的面頰一側,直接把他的臉打得偏向一邊……力道一點兒也沒收,他整個人驚呆。
舌尖頂了頂面頰,他眼珠子在眼眶裡因為震驚微震,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般,慢吞吞地轉過頭,垂眼,望著坐在輪椅上的人。
單善盯著自己的掌心,出神。
過了一會兒才回頭,對視上他,茫然地問:「這樣?」
戴鐸閉了閉眼,扶在輪椅上的手背青筋跳了跳,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鼻腔裡「嗯」了聲。
「疼嗎?」她問。
戴鐸將她從輪椅上抱起來,往上一口氣走到三樓,舉起她讓她伸手摁門鈴,門鈴響起時,才在她耳邊悶聲說了句:「打的時候你他媽怎麼不問疼不疼,下手這麼狠。」
……
房門開啟,暖氣撲面而來。
家裡還和他們走時候一樣熱鬧,廚房裡擠滿了人。
單崇接替了戴鐸的位置,在那搗鼓沒弄完的樂高積木,手機裡衛枝在指揮他怎麼搭,聽見動靜,手機螢幕內外的人雙雙抬起頭,看著戴鐸。
單崇問:「臉怎麼了?」
戴鐸彎腰,給單善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了,掛好,面無表情地說:「摔的,臉擦牆上了。」
單崇沒搭理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哦」了聲,繼續低頭搗鼓他的拼圖。
太陽落山,春晚差不多開始時就是年夜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一屋子十來號人熱熱鬧鬧擠了一桌,親戚朋友都在。
新鮮熱乎的餃子也提前端上來了。
每個人拿著碗分了幾個,電視機裡,春晚剛剛開始,第一個節目永遠是歌舞類的,載歌載舞熱鬧得很……
窗外,噼裡啪啦的炮仗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