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叔在一旁問他,“方其,你知錯了嗎?”
方其點點頭,低聲道,“劉教授,其實東西寄出去第二天就後悔了……我在自掘墳墓。”
我打心裡眼對眼前這個人感到厭惡,也對我身邊紛繁複雜的關係感到疲憊,再也呆不下去,突地站起說,“我可以不告你,但是我有個條件。”
方其抬起頭靜靜等我答案。
“我要去你我爸墳前磕三個頭,不然,我照樣告你。”
我大步走在街上,像是溺水的人,猛呼吸著城市特有的清冷空氣,稀薄卻也足夠我活下去。
天開始下雪,棉絮般的雪花飄了下來,落在我的肩上、手上,瞬間變成了一灘雪水。
曾經有人望著天空,告訴我說:我在等下雪,我是下雪天出生的。
那時的他,眼睛裡閃著星光,還有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調皮。
看到雪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我站在陌生的路口發呆了很久,驀然認識到,我和他,是陌生人,卻從來沒有擦肩而過。
他回眸,在我的心留下了痕跡。
25
我在劉叔叔家又住了兩天,期間劉叔叔告訴我方其已經撤回了自己的論文,那家學術出版社的主編碰巧是他導師的朋友,也不再為難他,但還是把整件事告知了他博導,他博導知道了差點驚嚇到昏厥,閉門訓話很久,劉叔叔說,方其可能有推遲畢業的危險。
我冷哼一笑,並不可憐他,我已經大發慈悲放過他,至於這些懲罰,都是他應得的。
又花了一天與劉叔叔討論了我爸生前未來得及出版的著作進度,還好這些未完成的工作都有我爸研究所的同事接手收尾,劉叔叔也決定操刀撰寫一部分,我感激不盡,同時深感歉意,畢竟叔叔年紀大了,心臟也不好,但叔叔說一不二,還不許我老說“過意不去”,我不再說話,心裡尋思著下次帶點什麼山裡的珍奇補品給他老人家補補。
事情也都辦的差不多了,我惦記家裡頭腿腳不方便的師父師母,電話里老頭老太太總是不說實話,問旺傑媽吧,也滿口讓我別掛心,好著呢,但是我也不好意思太麻煩旺傑媽,畢竟人家白天還要張羅家裡的鋪子,想到此,我一刻也不想多呆在A城了。
已經買了第二天下午的火車票,我簡單收拾了行李,嬸嬸敲敲門進來,面有不捨,我回頭衝她笑,放下衣服走過去摟著她的脖子,撒嬌說道,“看你這樣子,捨不得我了吧?”
嬸嬸寵溺地颳了刮我的鼻子,眼眶微溼,“心裡頭就知道師父師母,多陪我們老頭老太兩天也不肯。”
“喲,還吃上醋了。”我蹲下來抱起在我床邊閉眼歇息的宋江,宋江惱怒,嗚咽了兩聲,我衝它擠眉弄眼,“沒辦法呀,家裡頭的那兩個老是跟我唱反調,我不看著不行。”
嬸嬸點點頭,看著我和松江黏在一起耍鬧,而後突然飄了一句出來,“莫莫,臨走前不見你媽嗎?……嬸嬸聽說,她……最近不太好。”
我不說話,宋江乖順地躺在我的膝蓋上,舔著我的手背,我卻沒有抽手回來,我笑著摸了摸它滑溜柔軟的皮毛,搖搖頭說道,“不見了,見了也不知道說什麼……那晚我也不該對她說那些話,呵呵,過去的事情我還扯出來幹什麼呢,她明明過得挺幸福的。”
嬸嬸在我身後不說話。
“她畢竟是我媽,我比誰都希望她過得好……但是嬸嬸,不要怪我,我不能原諒她。我做不到。”
我繼續收拾我的衣服,眼睛忽然瞄到擱在床頭的手機,腦子嗡一聲,猛然間一個頭兩個大。
手機還沒還給他。
一屁股癱坐了在床上,我眉頭緊鎖,完全失去主張,現階段我不想見很多人,卻恍然發現,最不想見的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