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商在絲綢之路上經商已久,漢語甚是精通,聞言大笑道:“小哥是羌人,漢語看來不甚通曉。這話的意思是說:假若我賈穆賣的馬都不算得好馬,樓蘭也就沒有好馬可買了,呵呵呵。”
那少年佯怒道:“唐人的話很好聽麼?不通又怎樣?總之你又‘假’又‘無馬’的,這馬不買也罷。”
賈穆氣急,大聲道:“你這小娃無理取鬧,你……你這不是……無理取鬧麼?”畢竟他的母語不是漢話,激動之下便感表述困難。
那少年哈哈大笑,神情極是囂張,道:“便是欺負你了,怎的?你千里迢迢販來這許多馬匹,若我不買你的,你就在樓蘭城中等著過唐年吧!”
賈穆牛眼圓睜,臉色頓時灰敗,一個字也說不出,鬍鬚抖動不停,想來已是氣極。
那少年本就想要攪黃這次交易,心想:“這個波斯老頭也太沒脾性了,我這樣惹他,也能忍著?”當即又道:“別以為你趕來的馬多就耀武揚威,哼,我們不買你的,看你有多少草料餵馬!”
賈穆拿眼望向那羌族漢子,見他只是微笑旁觀,心下不由忐忑。他雖是樓蘭城中有名的馬販,卻並非財力雄厚之人。每年費盡心機收羅西域各地良馬,趁著春夏之交趕來樓蘭城中賣馬易貨,賺頭也只能夠上一家人一年的吃喝而已。近兩年來這群歸附大唐朝廷的羌人專門負起了在沙洲至樓蘭一帶採辦朝廷用馬的職責,原本雙方合作愉快,因此今年賈穆特地舉債多購得較往年多出一倍的馬匹,打算多勞多賺,哪知對方卻出來這麼個蠻橫無理的少年。
他咬緊下唇,心頭快速算清賬目,說道:“老七,你是趁火打劫啊,罷了,價錢你出,馬匹全拿去,就當我賈穆少走了幾百裡沙漠。”說著拿出一塊遮布,搭住右手等待。
這變化大出那少年意料,尋思:“這個波斯老頭莫非瘋了麼?價錢都不講好就賣?”他卻不知樓蘭城向來不是胡漢交易馬匹的主要市場,賈穆帶來二十五匹上好戰馬,若非大唐朝廷的採馬使團,誰人能夠一次全買下來?
那羌族漢子呵呵笑道:“給撒,這價錢如何出?”
那少年來此前已經問過行情,當下將右手伸進賈穆端著的遮布中拉住對方的手掌勾指比劃一下。賈穆一時無語,那少年稍等片刻,問道:“你怎的不說話?”
賈穆驚道:“這樣就算出價?”
那少年心頭暗笑,情知賈穆以為自己手勢還未比劃完,猶在等自己接下去的手勢。西域交易討價還價的風俗多以厚布遮住買賣雙方右手勾指論價,此時馬匹的行情從未有低過兩位數的,因此一般出價之人手勢都要比劃兩次,剛才他比劃一下即止,在賈穆摸來還不及正常行情的一半,自是等著看他如何砍價。他嘿嘿笑道:“怎麼,覺得價錢低了麼?那這交易不做也罷。”
賈穆氣得鬚髮欲燃,心下頓時涼透,緊咬著的下唇已是隱然滲出血跡,使力一拍額頭,恨聲道:“老七,你倒是說句話啊,若非你曾說今年還會來樓蘭城收馬,我又怎會跑遍沙漠周邊尋得這般多的馬匹來?你們這樣是在將我往絕路上逼喲!”
那少年奇道:“你這老頭也真古怪,我給的價錢不好,你自管賣給旁人便是,誰又將你逼上什麼絕路了?”
賈穆只道那少年故意這樣問來消遣自己,便不答話,急切的看著少年身後笑容可掬的那羌族漢子,只見他終於不再沉默,上前對那少年說道:“給撒,這賈穆家有八個小兒,四個婆娘,吃喝拉撒全靠他每年來這樓蘭城中販一次馬賺取錢幣。今年他帶來的馬多,若我們不買,旁人誰還有這財力全買下來?他要是賣不掉,不能按時趕回家鄉,婆娘兒女們便都只能去給財主賣身做奴來養活自己了。”
那少年恍然大悟,心下立時軟了。他原本打算攪黃這次來樓蘭採辦馬匹的交易,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