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一記刺耳的單音拉開了這一曲的序章。
與之前拉走卡農時舒緩而輕慢的風格不同,這一次,我近乎瘋狂地拉動著,琴弓與琴絃摩擦出激烈的轟鳴與顫音!
就彷彿,我孤自一人,站在萬里無人的荒野上,蒼穹之上是連綿不絕的灰暗雲層,雲層與雲層疊疊相加,如山如峰,濃密的雲縫中偶爾投射下一兩束柔散的光芒,打在我的身上,彷彿來自天空另一端的遙遠國度。
我瘋狂地演奏著,音節之間的跳動轉換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間滯!
一連串快節奏的卡農變奏曲從我的手指縫中流瀉而下,化作汩汨的春水,流向腳下的無邊大地。
荒野上大地崩裂,綠色的嫩芽破土而出,遠處高山塌陷,色彩斑斕的花蕾朵朵綻放,轉瞬間看,就瀰漫了萬里群山!乾涸龜裂的河道緩緩漲起了青碧色的溪水,明澈的溪泉應和著我,演奏著著動聽的聲樂,蜿蜒流向遠方。
老人的那番話在我的腦海裡反覆迴響著:
“卡農是一首神奇的曲子,當演奏者的情緒越激越,它就會迸發出越強大的力量。音樂和人心一樣,都是有顏色的,只要你閉上眼,就能夠看到。”
“那種從絕望中迸發出來的力量。”
小提琴奏出的絕妙《卡農》使我進入了一種混亂的癲狂狀態,因為當我在生活中有母愛、迎春花、雄心、朋友以及潔白無瑕的思想與衣領時,這聲音對我來說是很熟悉的。
我敏感的心情和小提琴的奏樂潛移默化地會合在一起,我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裡突然起了奇妙的變化。
我猛然對我所落入的泥坑感到無比憎厭。
那墮落的時光,無能的自嘲,自暴自棄,心灰意懶,能力衰退,動機不良——這一切現在都構成了我此刻的生活內容。
一剎那間,新的意境醒醐灌頂似地激盪著我。胸口激盪起濃濃的熱血,一股強烈迅速的衝動激勵著我去向坎坷的命運奮鬥。
沒錯!
我要把自己拉出泥坑,我要重新做一個好樣兒的人!我要征服那已經控制了我的墮落!時間還不晚,我還年輕,我要重新振作當年的雄心壯志,並且堅定不移地把它實現。
小提琴優雅而甜美的音調在我的內心裡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革命。
明天,就是明天。我要到熙熙攘攘的商業區去找事做。接受盲人推拿培訓,或者報名盲人職業技術學院……我的人生路還很漫長,就算雙目失明,我也要活出我自己的色彩。
我要做個烜赫一時的人。
我要——
嘣!
琴絃突斷,短暫的小提琴曲在最高音處嘎然而止,而我頓然一驚,下意識地睜開了眼。
剎那間,
病房裡的一切景象都清晰無比地進入了我的眼簾。
沒有一處角落不是明若觀火。
沒有一絲光線再能夠逃出我的眼睛。
卷三群魔亂舞章一百八十六開眼
這是一件樸素的病房,四壁雪白,一共有三張病床,靠門的兩張床空著,而我正坐在靠窗的病床邊沿,病床之上,是摺疊了一半的白色被單。
而在窗戶的窗臺上有一隻玻璃的長腳花瓶,花瓶裡插著兩枝潔白的馬蹄蓮。歪脖子的馬蹄蓮如同無精打采渴睡人,給人安詳而靜謐的感覺。窗戶的採光效果很好,此刻,淡淡的白色陽光正從明亮的窗戶投射而入,在地上打出馬蹄蓮的長長影子。
我的目光迅速地在病房裡掃過,病房正前方掛著一幅鳶尾題材的西畫複製品,在我右側的床頭櫃上,則是放著幾本以前病人留下的雜誌,有《中國植物誌》、《林奈傳》、《瓦爾登湖》、《健康與營養》等雜誌和一些醫學類報紙,如《中國醫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