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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跡佛門(2)
弘一法師以名士出家,鑽研律部,發揮南山奧義,精博絕倫,海內宗仰。他日常以“習勞、惜福、唸佛、誦經”為功課,以“正衣冠、尊瞻視、寡言辭、慎行動”為座右銘。他喜歡以上乘的書法抄寫經書——他曾打算刺血寫經,為印光法師所勸阻,並集《華嚴經》中的偈句為三百楹聯,凡求書法者則書之,作為禮物,送給有緣者,使人對佛經起歡喜心,他將此視為普度眾生的方便法門。弘一法師早年“以西洋畫素描的手腕和眼力去臨摹各體碑刻,寫什麼像什麼。極蘊藉,毫不矜才使氣,意境含在筆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葉聖陶《弘一法師的書法》)。總的來說,弘一法師早年的字得力於張猛龍碑,高古清秀,少著人間煙火氣,晚歲離塵,刊落鋒穎,更顯示出平淡、恬靜、衝逸的韻致。用這樣的書法抄寫佛經,自然是絕配佳侶了。
弘一法師深恐墮入名聞利養的陷阱,他律己極嚴,生怕接受了許多善男信女的禮拜供養,變成個“應酬的和尚”,因此每到一處,他必定先立三約:一、不為人師;二、不開歡迎會;三、不登報吹噓。他日食一餐,過午不食。素菜之中,他不吃菜心、冬筍、香菇,理由是它們的價格比其它素菜要貴幾倍。除卻三衣破衲,一肩梵典外,他身無長物,一向不受人施捨,摯友和弟子供養淨資,也全都用來印佛經。夏丏尊先生曾贈給他一架美國出品的真白金水晶眼鏡,他也送給泉州開元寺,以拍賣所得的五百元購買齋糧。弘一法師對重病視若無事,工作如故,他曾對前往探病的廣洽法師說:“你不要問我病好沒有,你要問我有沒有唸佛。”他這樣虔敬的宗教情懷豈是常人可及?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這是弘一法師所書的偈句,其光風霽月的懷抱歷歷可見。他晚歲駐錫閩南(棲止地主要是泉州,泉州相傳為八仙之一的李鐵柺所居之地,風俗純古,有如世外桃源)十四年(1929—1942),弘揚律法,造就了一大批優秀的僧徒,訓導他們“惜福、習勞、持戒、自尊”,使東土八百年來湮沒無傳的南山律宗得以重新光大。同時,他也使相對閉塞的閩南人文氣象蔚然一新。大師就是大師,如惠風朗月煦日酥雨,能使天地間生機盎然。
具足大智慧大悲心的高僧雖超塵脫俗,但在亂世之中,絕不會無視生民之苦和國家之難,早年作《祖國歌》、發誓“度群生那惜心肝剖”的弘一法師,其愛國心老而彌堅。他五十四歲時,在閩南潘山憑弔韓偓的墓,收集這位“唐末完人”和大才子的生平資料,囑高文顯作傳,便是因為他欽佩韓偓雖遭遇國破家亡的慘痛,卻不肯依附逆賊朱溫,仍耿耿孤忠於唐室的情懷。弘一法師經常吟誦宋代名臣韓琦的兩句詩,“雖慚老圃秋容淡,且看黃花晚節香”,對於保全晚節一事,他真是極為用心。1937年8月,他在青島湛山寺作“殉教”橫幅題記:“曩居南閩淨峰,不避鄉匪之難;今居東齊湛山,復值倭寇之警。為護佛門而捨身命,大義所在,何可辭耶?”其護佛殉教的決心躍然於字裡行間。同年10月下旬,他在危城廈門致函道友李芳遠:“朽人已於九月二十七日歸廈門。近日廈市雖風聲稍緊,但朽人為護法故,不避炮彈,誓與廈市共存亡。……吾一生之中,晚節為最要,願與仁者共勉之。”1941年,弘一法師作《唸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唸佛》題記,更言簡意賅地闡明瞭自己的觀點:“佛者覺也。覺了真理,乃能誓捨身命,犧牲一切,勇猛精進,救護國家,是故救國必須唸佛。”愛國之心不泯,護佛之志尤堅,弘一法師晚年的精神力量即憑此得以充分外現。
曾有人統計,弘一法師一生所用的名、字、號超過二百個,真可謂飄然不駐。其較為常用的名、字、號是成蹊(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叔同、惜霜、廣平(參加鄉試時即用此名)、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