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離了自己無所不能的幻覺之後,所存留下來的那個少年在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面前和其他普通人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倘若不是還有烏鴉以及別西卜偶爾會跟他聊幾句之外,他可能早已經想盡辦法打道回府了。
旅行是一件分外艱難的事情,而且往往是在自找麻煩。
如今他總算對這件事情有所體會。
也對自己的渺小有了充分的理解。
可偏偏是這樣……他卻覺得自己越發的期待起接下來的路程來。
就好像是趁著群主不注意偷偷的發了黃圖沒有被踢,冒著漫天的風雪從冰山中露出了青芽尖角,在這個寸草不生的荒蕪沙漠中長出自己的枝杈那樣。
作死真是太有趣了。
尤其是在這種未曾經歷的逆境之中。
他覺得自己一定有病。
但所謂旅行的真髓,不應該就是這樣麼?
總要有些挑戰才行。
等睡了一大覺,槐詩再次爬起來,對著遠方的落日伸了一個懶腰。旁邊的小型燃氣爐上,易拉罐裡的水連帶著丟進裡面的壓縮餅乾正在一同翻湧著。
差不多等它們煮成糊狀的粥之後就可以吃了。
口感令人十分不快,不過,起碼管飽。
趁著等待的時間,他就拿出了紙筆和地圖,制定起接下來的行進路線來。再次檢查了一邊補給和裝備,確認狀況還在自己能夠應對的範圍內。
槐詩就搓了個勺子,開始狼吞虎嚥地對付自己的早餐。
吃完休息三分鐘。
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新的一天,新的吃癟,就這樣開始了。
在接下來的苦難時光之中,槐詩竟然發現了這裡起碼還具有著那麼一丁點的優點。
那就是他可以不用再思考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腦子裡還會亂七八糟的想來想去,包括晚上吃什麼,包括未來怎麼樣,包括自己以後的人生、就業方向,乃至怎麼找一個女朋友等等一切十七歲少年在睡不著的時候會閒著瞎想的東西。
可隨著他一步步深入,越發的疲憊和越發的睏倦之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又好像退潮時的海水那樣迅速的遠去。
最後,只剩下了最單純的本能。
邁左腳,然後,再邁右腳。
他要繼續向前。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無關緊要的事情都不存在於這一場漫長的徒步旅行之中。
頭頂著不斷變化的星空,眼前是一望無盡的荒蕪沙漠。
當烏鴉都不再說話之後,陪伴著槐詩的就只剩下了漫長的寂靜和遠方的風聲,還有來自肺腑之中的深沉律動。
呼、吸、呼、吸……
如是重複著,然後再一步一步的向前。
他的心裡空空蕩蕩。
不再煩惱連日以來的問題,也不去想那些遙遠的未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槐詩心中油然有一種深切的恍悟升起。
——他活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