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風聲肆虐。
菀娘子頭裹灰色的披帛,手拎菜籃從收攤的集市中穿過,天氣太冷,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她搓著胳膊一路小跑,一直行至巷子的深處,朝四下望了望,確定無人,才推開一扇角門鑽進屋。
夜色灰濛濛的,屋中連燈都沒來得及點,她摸索出火摺子,費了老大的勁才吹燃。
忽而,一個黑影閃過,火摺子掉落,她嚇得渾身一顫。
“閣下是要做那地府的黑無常?來無影去無蹤,嚇死老孃了!”菀娘子撫著胸口抱怨著。
“少廢話,她怎麼樣了?”說話之人聲音低沉,一身寬大黑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臉上的獸首面具在夜色下泛著寒光。
菀娘子被他的氣勢所迫,不敢造次,道:“姑娘的高熱昨兒就退了,今兒早上我去城中請了大夫來把過脈,說她身體底子不錯,傷口看著瘮人,但是沒有傷及要害,就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得好生將養月餘才能痊癒。”
黑袍男人聽後,神色稍微鬆了鬆。
那日刑部下達緝拿程家餘孽的命令太急,他看到官差從楚宅追了出來,她渾身是血,腳步虛浮,若非他將她藏進一亂巷的草堆中,又以自己為餌將追兵往相反的方向引,恐怕她無法逃出生天。
她的反應也很快,看出他在幫她,便安安分分在草堆裡躲好,以免血跡暴露行蹤,她忍痛扯下衣料將傷口纏住,再度站起身,不知往哪兒逃時,看到了巷子口四處張望的菀娘子。
菀娘子從來沒有那麼慌張過,胡亂將一件柿紅色的斗篷罩在她身上,替她遮掩住身形,並趁城門戒嚴之前,將她塞進了一隊胡商的貨箱中,一路北上出了安京城。
黑袍男人道:“我進去看看她。”
菀娘子將蠟燭點燃,燈火乍起,即便有了光亮,他身上的暗黑之氣依舊未減分毫。
黑袍男徑直推開裡間的門,旋即,一道銳利的光亮從自己身前閃過,他愣了下,輕影已經將匕首抵在了他的胸前:“你便是夢公?”
輕影的身子還很虛弱,一張小臉白得像紙,素色的衣衫上隱約留著血痕,但眼睛卻很清透:“你為何要幫我?”
一連兩問,黑袍男人卻一個也沒有回答,青銅獸頭面具蓋住了他大半張臉,沒被遮去的下頜線鋒利流暢,一雙眼深邃如墨:“還有力氣動刀子,看來傷得的確不重。”
說著,掐住她的手,匕首瞬間失力掉到了地上。
輕影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一雙眼卻死死盯著他,此人眼底滿是兇厲,就如他臉上猙獰的獸頭一般極富攻擊性和野性。
她胸腔裡有一股極度矛盾的情緒在翻湧,一方面他救了自己,自己理應對他以禮相待,但是另一方面,無論是公主失蹤案,還是陵州水患案,此人都或多或少牽扯其中,甚至干預著他們的行動。
此人藏的太深,亦正亦邪,她對他客氣不起來。
她還記得,莫珩和陸湘說過,夢公也是程家軍一員,她道:“適才是我冒失了,這幾日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些草木皆兵,還望閣下莫怪罪,只是我實在好奇,閣下曾在程家軍中領了何軍職,甘願為了程家冒這麼大的風險?”
黑袍男看著她明亮的眸子,沉吟半晌,回道:“我只是騎兵營的一個小兵,是聽聞姑娘乃程家之後才伸出的援手,我在程家軍中效力多年,程家主帥於我有知遇之恩,救姑娘只當是報答程帥的恩情,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
“只是因為這嗎?”燈色昏暗,像一層水浮蕩在她身遭,將她纖瘦的身形襯得弱不禁風。
黑袍男猶豫了片刻,回道:“僅此而已。”
輕影聽後,攏了攏眉,她總感覺此人身上有一種熟悉的久遠的氣息,就像是在哪裡見過。
她依舊不罷